朋友家楼下立着1个花圈,上面的挽联被风佛起来又吹下去,好寂寞的感觉。
那花圈摆了很久,对于这种事,我向来是不敢问的。直到东西都撤走两天了,才得知他过世的消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花圈竟是纪念他的。
他的名字,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别人怎么称呼他,我也更不清楚了,只知道他住在别人租给他的地下室里。他应该很年轻吧,在我应该称呼他哥哥的年龄时,我们一群小伙伴曾和他天天挤到一起在小区餐厅里看“奥特曼”,年幼的我并不知道他谋生的方式是收废品,只知道哥哥他不说话,怀里却总揣着话很多的收音机,每次看动画片的时候,我总会一只耳朵贴在收音机上,用另只耳朵听小怪兽的呻吟。
后来上学了,渐渐习惯他低着头“没看见我”;渐渐懂得他已经是叔叔,而我还是小孩子;渐渐明白他已将那个喜欢贴着他的小丫头忘记……
印象中他是很好面子的,一般都会在早晨天不亮、中午午休和夜深人静的时候,像流浪猫一样挨个翻找可以回收的废品。因为家离学校较远,很早就要出门,所以总能碰到他,楼道的大门时间久了,会发出很大的响声,每次他听到这声音,就会很不自在,草草的往垃圾堆看看就大步大步的“逃”开了,对于此,我总是很愧疚的。有时候半夜还在写作业,偶尔往窗外看,会见到他十分认真地找废品,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随意一些吧,关掉台灯,偷偷看他,他很费劲的伸出手去翻垃圾,垃圾箱很深,他把上层的垃圾轻轻提到地上,然后踮起脚把身子探进去,脚越踮越高,他的脸涨得通红,发出很用劲的声音,短短的衣服被拉起来,漏出灰色的线衣,他腾出一只手,拽拽衣角,可还是遮不住暴露出来的难堪,索性不去管了,又去垃圾箱里挖东西。结果底层的垃圾箱里竟什么可回收的都没有,他把垃圾又重新放回去,半跪在地上缓一缓,左右看看,空着手慢吞吞走了,这样的徒劳不知道每天要上演多少次,或许他都习惯了。可我看到这一切,心里竟有种想哭的感觉。
今年刚入冬,他出乎大家意料的买了辆二手三轮车,虽然一看就知道不是新的,但总归被擦得很亮,他也终于能像其他同行一样,名副其实的在小区里穿梭了,不过身后却总跟着一只歇斯底里的疯狗对他狂吠。估计没出2个星期,今年的第一场雪就下得很大,他只好留着三轮车在家,揣着手走街串巷,默默地等待雪化的日子。过年的时候,我去朋友家串门,他在楼下擦车子,满开心的,认识他的人也趁着新年说些好听的话,一个奶奶抱着小孙子,教小孙子给他拜年,小孙子一字一顿的祝他发财。他第一次笑出声,可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继续埋头擦车,过了许久,我听见沉默寡言的他,破天荒对着身边的老头老太太们说,年过完,他就能有个工作了,到时候就把三轮车卖掉,买辆自行车,买全新的。大家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其乐融融的祝福他,他竟第一次抬头笑。
放烟花那天,我看见他也推着三轮车去了,路还是很滑,烟花散了,他几次试着骑车,但还是失败了,于是又失落地推着车回去了。等我走到家门口,发现他正小心翼翼的踏着三轮车,绕着光秃秃的草坪转悠了半天,没了那只没好气的疯狗打扰,他骑的很大胆,甚至试着单手托把,很尽兴的玩完了,他才孩子气的回家去。
再后来,他就默默地离开了,年也刚好过完,春风还没吹化路面的积雪,就又飘飘扬扬的下雪了,不太喜欢这场雪,因为它残酷的掩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一个只是希望能好好骑一骑新三轮车的愿望。明明好日子才刚开了头,为什么却无福消受呢?
老年人很迷信,说什么要给他买个花圈。至于那辆三轮车,也锁在那里,成为他曾经存在的唯一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