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铺泻在床边,开窗仰望,月正明。这是在这座连星星都被空气中的尘埃埋得未见人世的城市所罕见的。忽来兴致,摊开枕边那本已被翻阅过无数次的《岳飞传》,却又纠结,是要让那刺眼的白炽灯取代这微弱的月光,照亮那已泛黄的书页吗?
就随着心,索性就不开灯,借着月光,读到“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靖康耻,犹未雪”“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朦胧中,仿佛时光交错。顿时,看到一名将军倚着栏杆,看向敌国,那紧皱的眉,足见心中的悲愤。忽而,他豪情顿起,仰天长啸,这啸声震天,震落了树上的雨滴,震落了树上的杂尘,只惊得那些鸦雀扑腾翅膀,仓惶逃遁。心中低呼,这靖康之难真是我大宋朝的奇耻大辱,我岳飞何时才能为大宋家国报此仇,雪此恨?每每在这里,心中便泛起涟漪,我总觉得他的内心定是有着什么在支持他,可是,那个“支点”总是模糊。而今,月光的洗涤,却又让他逐渐清晰起来。
眨了一下眼,心一惊,继续读下去。眼犯困,忽一声“十年之功,废于一旦”将军的恸哭声传遍大宋江山,原本节节胜利的岳飞,接到命令,只得班师回朝,可害怕金兵的百姓们,跪在地下,拦阻在马前,恳求岳飞彻底打败金国。见此,他泪溅如雨,心如刀割。很快,中原失败的消息传来,他怒,他恨,他与敌人的仇不共戴天,一腔忠愤,把我拉回了那泛黄的书页,心中豁然开朗,那个“支点”其实是对国家的热爱,是对民族的一片丹心,那是对天下苍生的负责,是一颗炽热的丹心,那颗心,是洁净的,是没有参合着任何功利的。如同战场上的刀光,剑气,直逼人心,顿觉身寒,合上书本,躺下,带着明了,凝望着窗外。
月光终究渐渐隐了下来,这城市的天空终不是她的容身之地。趁着将尽的月色,翻开那泛黄的相册,照片中,那依稀可见的烟柳,画桥,那呢喃的燕,葱笼的木,我懂,那是以前我爱的江南。记忆中那阵阵咿呀的摇橹总是唤醒酣睡的我,醒来时,随意挽来几片淡云,携着思绪一同萦绕。那总观不尽的笔墨,听不厌的萧声,我懂,那是旖旎的江南,忽忆起那个隐于其中的隐士,林和靖先生,他比我更深爱着江南,倚梅携鹤,最终任由那稀疏的雨淋湿他的坟冢。
忽而,月终完全隐于乌云后,阵阵哭声揪着我的心,那是江南的哭声,为何繁华的江南在哭?这又是为何?哭声中夹着悔恨,她悔,她恨。她悔自己竟这般无私,把一生都给了人类,任由人类把玩,点评。她更恨,恨人类是为何这般的忘恩负义,它的明眸也变成了工业废水,那小桥流水,西风瘦马,为何人类要用高楼大厦,生硬的钢筋水泥,把他们拒之门外?她叹息,哀惋,可又不得不,这早已不是那粗布麻衣,粗茶淡饭的朝代,人们不再在她的美貌中留念。哎,沉重的叹息。
月竟完全隐了下去,开窗,任由怒风拍打着脸庞,不想回避,也不能回避。任由悔恨充斥着思绪,其实江南她不懂,那是人的自私心在作怪,人类为了利益,砍伐了那沧桑的树,推倒了那堵刻满风雨的墙。顿时,耳畔回响:“人之初,性本善。”内心的大厦瞬间崩塌,不断诘问:“人类呵,我们真的不屑用纯净,高尚的灵魂作为生命的支点吗?那简单,宁静的本性应该被我们弃于脑后吗?”答案是肯定的,也是唯一的。人类失去了这个“支点”定将崩溃,一切事物终究弃之而去。形单影只的躯壳,行走于世间,又能怎样?忽忆起岳飞,无功利充斥,一颗心能容下的是国家,是天下苍生。当然,这不是冷兵刀刃的年代,不求救国救民,建功立业,但空白的灵魂,难道就只求在世间走一遭吗?
月终究挣脱束缚,顿时觉得愧对这清月,内心不断忏悔,任由月光洗涤我的内心,愿这忏悔能挽回我作为人类仅有的一点尊严。
世界一片沉寂,一声鸡啼将这静默敲碎,远眺,东方升起一轮红日,在接近地平线的地方,人类会看到如同他内心一样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