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作文:南京梦魇
两天下来,这里简直成了一座死城。
今天是腊月十七日,我们攻陷南京城的第二天。南京的早晨没有鸟儿婉转的啼鸣,也没有耕牛厚实的哞叫,和我那可爱的家乡实在差太远了。阳光无法穿透南京城上空那浓浓的硝烟,使人总是十分困倦。但我们却不得不早早地起床,因为杀戮还在继续,我们的长官还没有尽兴。
就算是在早上,你也可以听到南京的街道上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喊声和一些歇斯底里的笑声,肯定是哪个弟兄或长官趁着清早的好时光玩起来了。已经经历了一整天了,我们的手段似乎也用尽了,不知还有没有什么新的、好的方式能让支那人更痛苦,让我们更快乐。噢,天啊,大清早的,我那颗早已麻木的心却觉得那叫声是多么惨烈,那笑声又是多么的令人厌弃。
我洗了把脸,提起刺刀来到街上,重复着昨天的工作,其实我并不认为军中每个弟兄都愿意这么做,毕竟这么血腥的事,任谁也难以接受,昨天一整天的狂砍滥杀已经扰得我心神不宁,昨夜也是硬撑着才睡去的,否则,那连夜袭来的梦魇如何能叫人顶得住。一整夜,我都忍受着噩梦的痛苦,甚至一合眼就会浮现出那些我们早上用来取乐的场景:刺刀的利刃,刺入,划开,鲜血喷涌;支那人拖着被生生砍断的四肢在地上垂死挣扎;一个支那士兵顶着仅剩四分之三的脑袋痛苦地嚎叫;河边横七竖八地倒着一排被剖腹的尸体,河水被染成了红色……噢,不,这不是我们本愿!我们不想这样!当一个个生命倒在我们脚下时,我们也会感到这是罪恶,但那又怎么样?为了活下去,我们——我,还有我的弟兄们却不得不以胜利者的姿势,对支那人做出这样违了自己良心,违了自己人性的事!我们却不得不以胜利者的表情,发出那种我们自己听了都觉得恐怖的笑声……
这就是长官一再向我们展示其壮丽的“帝国的圣战”吗?如果是,那圣战也不过是场傀儡戏,支那大地很不幸地充当了舞台。
大街上并没有许多支那人,估计又是被赶到秦淮河边上了,这是最令人尽兴的方式吧?我来到河边,找个位置挤了进去,抬起头扫了一眼那些早就起床来观看比赛的弟兄们,他们的表情也是木然的。当小佐将军训练的军犬赢得了比赛——在一分钟内咬死十七个支那人时,全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却是不知又是什么时候就排练好的了,弟兄们虽然手上是在鼓掌,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大改变,还是那么漠然。我四下张望,突然望见板原君使劲地朝这边使眼色,我先是一愣,过了一秒才听到我周围确实已爆发出一阵狂乱的笑声。我站在人群中,显得那么不协调。
小佐将军的军犬就这么站在那堆尸体前,扬起它那高贵的头颅。那样不可一世的神情使我想起了我们昨日进入南京城时的趾高气扬:究竟是支那人的命还抵不上一条狗,还是我们的性情与疯狗无异?
这时,有个年轻人站了起来,与其说是站起来,还不如说他是用飞的。他身手之敏捷是我所始料未及的。他起身的同时,捎过旁边我一个弟兄的刺刀,抵在另一个弟兄的脖子上,威胁这我们,向后退去。那把刺刀就这么抵在那个弟兄的脖子上,明晃晃的,随时会要了他的命——人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那年轻人咬紧牙关,往后退去,一步,两步……这时我却听见板原君大喝一声,破空之声应然响起,数十颗零点七口径的子弹在瞬间轻松地撕开他们两人的胸腔,之后扬长而去。我的那个弟兄和那个奋起反抗的年轻人就这么倒下了。板原君眼露凶光,举起刺刀,干净利落地砍下了那年轻人的头颅。可怜的头颅滚到我脚边,我费力地盯着那凝固的表情,它似乎勾起了我心灵深处某块记忆碎片……对了,是哥哥,他也是这么死在东北战场的吗?
我还沉在回忆里发愣,就感到脸上一阵剧痛,好象是有人掴了我一巴掌,我回过神来,就见到板原君站在我面前,他看上去非常愤怒。
“你刚才为什么没开枪?”
“什么?!”我一时还无法明白他的意思。
“刚才为什么没开枪?!整个部队就你一个人没开枪!”
我恍然,原来他是怪我刚才没有开枪射杀那名年轻人。
“对不起,我没有参加这场排练。”我如实回答。
“混蛋!战场哪是能排练的?”他们还是不愿承认这是事先排练好的“示威行动”,“圣战在召唤你们,你却在这里无所事事?!”他把手指向东方,对着我怒吼。
我把头埋得低低的,这个时候,只要乖乖地让长官骂就行了,只要长官骂够了,自然就没事了。
板原君指了指我的刺刀,暴怒地命令着:
“去完成你今天的任务!快去!别让大日本帝国失望!”
见我不动,他又非常粗暴地踹了我的小腿肚一脚:“快去!”
我的眼睛始终盯着他腰间那把泛着银光的指挥刀,那上面已经沾了不少弟兄的血。以前在司令部,只要哪个不服训练程序,板原君的指挥刀就立马斩下。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在他刀下!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戴着满胸的军功章回到家乡!对,服从,一定要服从程序,不能辜负大日本帝国的期望!都是支那人……都是他们害的!杀光他们,我就能活下去!对,像昨天一样……举起刺刀,杀光这群支那人,杀光这群祸害!
我想我找到猎物了……路边那堆被带刺的栅栏集体绑住的支那人,尖刺深深地嵌入他们的身体,我一咬牙,狠下心来,瞪着那群待处理的东西:都是你们这群祸害!杀光你们,我肯定就能活得好好的!我……我杀光你们!我举起刺刀,疯狂地挥动,从容地砍下那一群猎物的头颅,一排头颅就这么宣告独立了。冬日的南京,腾起一团血雾,温热的血溅到我脸上,激起我狂暴的杀机,我举起机枪疯狂地往地上扫射,呼啸的子弹毫不客气地在他们冷却的身体上凿开一个个血洞。
我抬起头,不远处有一个被铁丝绑住的女人,她毫无还手之力,我得折磨她……对,板原君就是这么教的!我野兽般地跑过去,用枪管划开她手上的皮肉,鲜血便准时赴约。我用力刺开几条深深的口子,得意地看着那个女人脸上痛苦的表情。血水和泪水在她脸上绽开缤纷的花朵——哭?哭也没用!哭也照样杀了你!都是你们害我整日提心吊胆!我像在享受小酒馆里自酿的清酒一样面含微笑,挥起刺刀。当刀尖就要触到她腹部时,我竟突然有些不忍。但这想发稍纵即逝,我眼前浮现板原君指挥刀落下的情景。于是,横下性子,举起刺刀,给那个女人腹部撕开一条大口子,鲜血喷涌,连内脏都毫无幸免地暴露了。支那女人痛得失去理智,失声狂叫。我狂暴地进出刺刀,刀刃的进出似乎已与我无关,我似乎只是一台负责控制刺刀进出的机器……
——我还不顾一切地疯狂杀戮,却感到后背一阵剧痛,这熟悉的感觉正是刺刀刺入左肩。我一扭头,一个支那小孩睁大惊恐的眼睛盯照射我,他的面部因恐惧而苍白。我就这样愣住了。那个小孩身后是一片血光——我睁开被鲜血染得迷离的眼睛——一大群支那人正在那儿等待着死神,我的弟兄们正举着刺刀,重复着刽子手的残忍动作。
随着疼痛,前方的景象渐渐模糊……仅剩一片血色……
这时,一声枪响激醒了快要倒下的我。
我睁开眼,那个想杀死我的小孩在我面前轻飘飘地倒下了。凶手是从左面飞来的子弹。
我的眼神当时必是充满迷茫——我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发誓,如果有下辈子,我不会再当兵。
至少不再当日本兵。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