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窗子,一缕暗雾探进房间,后面跟随着它的同党,阴冷与湿气逐渐盘踞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回到台灯下,钟表滴滴嗒嗒走着,我放下手中的笔,墙上的日历似乎提醒着我时间的紧迫,然而空气中的暗分子却聚集成隐漩,会在我头顶,亦扎根在我心中。
窗外枝头的鸟儿吟出最后一支挽歌,不经意间,我瞥到了一本相册,那里面只记录着一个人。那是我外公。寒风翻开日历,快要两年了吧,我想着,忆起了外公的祭日。伴着晨风的抚慰,我翻开了相册。
记忆中的他与这暗雾截然不同,他是乐观自信的。腿脚的伤疾给他的身躯抹上一片黯淡的色彩,但他却直起腰杆,以自尊为襟,用乐观的气度教育了两代人。他是家中落于尘埃的太阳。
当然,我在他面前总是放肆的,我会抬头与他说道,用尽气力般,与他争夺桌上的吃食,有时甚至,对着他发泄生活中的不满。这自然是以我的胜利告终,每每这时,我只能在残缺的骄傲中听到他支离破碎的轻叹,多是教育,这让我有些慌乱。
时针走着转过四分之一个圈,太阳穴深处传来与心跳频率相同的揪扯,痛觉传进脑中,逐渐演变成悔意。
我看着他抬起布满针孔的手,背脊挺直,像往常那样坐着,他若干裂树皮一般的手覆在我手上,亦磨在我心。我站在床边,没有说话,也不敢说。那时学习与生活的压抑让我每天夜里辗转反侧。家中似乎从未如此沉寂,我想着。
也无非是家常般的交代,只是内容让许多人红了眼眶。他难得一次肃了面容,一字一顿、一言一咳地讲给我。
你要好好学习,他说,好好学习啊。
我点头应着,看着他用已然无力的手用力握着我,用力握着,明明还打着点滴,我却感觉那双手无比温暖。不久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我站在他棺边,在他的相册边,他的身影不住在眼前浮现。他直起脊梁,他乐观微笑,他坚持不懈。他是逆流上的一片黄叶,矗立着直到散尽。
我知道,那重重的一握是温暖的传递,是精神的寄托。
都说岁月的苦痛终会使人成长,但所谓的成长,总是伴着无尽无奈。它栖息在心灵的幽避处,稍稍一触,雾气就漫过了我们的脸颊。它总是以不容拒绝的气势吞噬内心的矛盾,让人无比泣噎,却又充满希望。
生活总是呼啸着前进的,“绿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即使是濒临绝望的枯藤也会生出新芽的希望。
我的视线模糊了,时针的走停不间断,我感觉一阵阵暖流从心底溢出,似若有所属的,手背上蔓延着的温度灼伤我心。
我突然想起那些日子,外公拖着无知觉的右腿一瘸一拐走在人群最后,但他从未停下;远处太阳缓缓升起,外公站在阳台上,他面向阳光,努力抬起不听使唤的右手,试图触摸阳光;面对外人在一旁的嘲讽和闲言碎语,外公只是默默握了握左手,继续埋头苦干。
细碎的阳光缓缓洒进来,照在桌上的书上,有的落在我面上,却不若我心中的温度。我将相册关上,将书本打开,只是无意识的举动,却让心底炽热更甚。拿起笔,划掉日历上一日,而这一次,我的心中充满平静。
太阳已然升起,大地遍布红光。阴暗的城市逐渐苏醒,带来了新的模样。
红笔勾勒的痕迹仍在,无源头的恐慌仿佛还在盘旋。而这一次,我不再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