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厨房,一担柴,一把米,一口锅,便是人生命的开始和延续。食者,使人良也。十余年来春秋逝,百余月去冬夏生。地上草一青一枯,天下雪一落一融,日子便也如此地过。可在这纷扰城市之中,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灶台前的似水流年。
祖母自我记事起,便是灶台前永恒不变的主角。在初阳的沐浴中,她一手扶锅,一手执勺,不时上下翻动着。那锅中形态各异的美味组成了彩色的波浪,快乐地随着跳动,发出“滋滋”的声音。祖母手中的调料罐仿佛充满了魔力,有节奏地挥洒着。香气氤氲,引得邻家的鸽群停落在祖母的窗前,不住地呼唤着。祖母停下手中的活计,轻轻为我拉开窗帘,抚摸着我的脸颊:“该起床吃饭了,要早些起,一日之计在于晨啊!”祖母拉起我的手来到厨房。她把我不太爱吃的胡萝卜都刻成各种小花的样子混在肉里,让我连看带玩地吃下去,自己却只吃一些素菜,对于那些好吃的菜,从不舍得动一口。
在我的印象中,祖母似乎一直都在灶台前不停地忙碌,从来没有一刻歇息的时候。她一会儿去盛水,一会儿去切菜,一会儿又去洗碗筷。她常说:“十月里天碗里转,好婆姨煮不熟三顿饭。”是呀,刚刚日头还在头顶,转眼就落到西边儿了。可灶台前的夜却是最让我期盼的了。铁水壶被晚霞映得闪闪发亮,嘴儿里喷出的水雾徐徐上升,四周雾气缭绕,好像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似的。温暖的火苗在灶台上闪烁着,可是这密不透风的锅里又装着什么好吃的呢?祖母总是笑而不语。但是只要过一会儿,食物散发的本身的香气还是供出了它的本尊——也许是红薯,也许是土豆,或者是我喜欢的其它的小零碎儿。祖母把它从锅里拿出来切开晾在窗台上,一股股白烟随风散开。祖母把我揽在怀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在我耳边低声吟唱: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疆……宁静的月色你也思念,我也思念……”
窗外草地上的蚱蜢跳来跳去,玉簪花悄悄开放。灶台上的渐渐柔了,弱了,熄灭了,可还是有一缕若有若无,挥之不去的烟火气和饭香。我知道,第二天的清晨,灶台上的火苗会依旧跳动。夜色中鸣虫吟唱,鸟语花香……
次日清晨,火苗又起,如夜空中的荧惑。阳光仍似昨日灿烂。灶香阵阵,扑鼻而来。不知不觉,竟多了些许感动。灶火一起一灭,日子一天一过。纷扰依然纷扰,喧嚣仍是喧嚣。人人皆是过客,唯有灶台前的似水流年值得留恋。世间污浊,唯爱洗尽铅华;人间残缺,唯您完美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