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凯鲁亚克

一

在围观的人群中，我看见犹豫不决的你。

熙熙攘攘的车厢，你看见面色潮红的男子几近恼羞成怒。

袖口洗至灰白的深蓝工作套装，手里紧攥的红色安全帽上沾染的黄褐色泥浆，以及一直桎梏住你呼吸的汗酸味——标准的“公车钱包失窃案”的不二嫌犯人选，无论他怎样重复“我没偷，你们咋这样咧?!”

你被塞在拥挤的看客群中。

左边的老者用指点江山的语气说：“现在这种外地人哦，真是不识相。”

“要怪就怪他们自己做人太坏。”流利的方言从后方女子的饱满烈唇之下游出。

“就算不是他，他也肯定做过啦。”与你目睹全过程的学姐最近迷上了港台腔。

你思绪茫然，张了张嘴，余光猝不及防地撇见了目光狠毒的男子，只得垂下眼眸，注意力顷刻转移到怀中的新书，封面印有村上春树的“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

我的期望因你最终的沉默而摔落在地。

二

你觉得，随着年纪增大而消失的是什么?

尼采说，人与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正如人越长大，就越会懂得羞耻，越会变得胆小。学会装作没看到，装作没听到。虽然这叫长大，但等你察觉时，成长已经停止了。

年纪增长首先会消失的，是勇气。

大人说，青春期的你们不懂事，因为经验不足所以不懂得害怕，鲁莽，直率。你们时常会有那种连自己身边的人和事都看不到，被不爱和空虚所纠缠的时候。珍惜的时光一分一秒过去，因为过于焦虑甚至有些人迷失了现在的自己，冒失闯入了团团迷雾之中。

可是，我从不忍心否定这样的你们。

虚幻的迷雾一如这个世界本身，总带着那么一点迷幻和神秘的诱惑。雾，一次次地被吹散，你们，也一次次地看到真相，看到这个世界的原生态，美好，或者残忍。记忆如同打乱了的图片，迫使你们将所有定格了的瞬间重新梳理，而站在缤纷中心的，你们自己，也在静静地，轻轻地，随同现实一起长大。

我一次次凝视不懂事的你们孤立在满目苍痍的平原上，或深或浅的校服，在猎猎的名为“青春”的风声中如一只只单薄的离群的鸟——可是，你们用不着因不成熟就轻视这样的自己。

成熟是越来越能接受现实，而不是代表你们越来越现实。所以用不着害怕会丢脸，照自己所想的放手去做，哪怕那份青春与热血仅是“青春荷尔蒙”在作祟。等到察觉到错误再重新来过，不会有事的。你们足以承受这些磨难，你们年轻而且极为正义。你们该去爱那些不成熟，把这不成熟当作自己最大的武器，挺起胸膛来。

三

迷雾变成小小的影子，浓缩在心中，于是眼前豁然亮了起来。我迎上你释然的目光，暂时放缓了呼吸。从你忽然认真起来的那一刻——“我看见了，是他偷的钱包!”——剔透的尾音向上勾起，回旋在空气里，惊飞一缕浮尘，我知道，我就已经被你拉到了太阳上面，可以沿着男子的恼羞成怒，而在一罅隙的阒然中审视众人的诧异，羞愧，麻木与冷漠……

同行的学姐下车后怪罪你的多嘴：“知道什么叫‘沉默是金’啊?”

你咧嘴一笑，扯开话题。背后，是将暮未暮的旖旎风光。

我知道你不是觉得她错，你只是觉得很可惜。

我想你是知道的——沉默不是美德，是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