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混噩转为清醒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所处的地方:一个昏暗而干燥的大房子。周遭皆是与我样貌相仿的兄弟姐妹,穿着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外衣,姿彩纷呈,煞是好看。
我们所有的兄弟姐妹们,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烟花。别看我们外表华丽美观,可内里的构造却一点也不美:由黑黑的火药,灰灰的沙石和黄黄的硬纸筒包装上华美艳丽的外衣,就成了可供人燃放观赏的烟花。
这里是一家烟花加工厂,快过年了,于是厂商把我们做出来下销售,以增添节日的气氛。我整日里和这一班兄弟姐妹们相守在黑暗的储藏室里,相互之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我们都盼望着离开这里,离开这干燥灰暗的地方,看看外边的世界,看看天,看看地;同时,我们也害怕离开这里,因为,在我们看到这间屋子以外的天地以后,就意味着,我们将不会久留于这个世间,我们,将会消逝。
终于,有一天,仓库门被打开,耀眼的白光照到我们的身上,那就是传说中的阳光吧。我们的兄弟姐妹们被分批地运出仓库,装载于不同的大大小小的车上,我急急忙忙的向周遭的烟花门互道珍重后,便被运货员抬了出去。
大概是我的衣着鲜亮的缘故,我被单独装在了一部黑色小轿车里。车子驶离了烟花厂,我告别了与我相伴数日的朋友以及栖身多日的仓库。
看着窗外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人群,这就是人间了吧。车子在平缓的停下来,我听到一个小童欢快的声音,接着,一个小小的孩子打开车门,将我揽在怀里,从车中抱了出来。我想我应该减肥。看着小孩子抱住我很吃力的样子不难想象我有些超重。
终于,我在一间四壁洁白的房间一角被安顿了下来。窗外的天渐渐的暗了。我听到了这间屋子里三名人类的对话,原来,今天是大年三十,俗语中所讲的除夕之夜;原来,男主人买来漂亮的烟花,是为了哄自己的小儿子开心;原来,今晚,我便要离开这个初识的人间。
夜来了,我看着他们看晚会,嗅着年三十饺子的香气,听着窗外噼噼啪啪的鞭炮震天价响,同时,也哀悼着自己即将结束的生命。十二点的钟声敲开了新年的大门,外面的鞭炮声更响了。我又被那小童抱在怀中,于是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一大一小两父子轮流抱着我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找到一处空旷的柏油路面将我放了下来。那父亲燃起一根香烟,将我的锦衣扯开一角,露出里边长长的信子,点燃,然后抱着小童跑开几步。
几秒钟之后,我身体里钻出第一缕烟花,借着火药的冲力,那股花射得很高,一下冲到了天上,轰然一响,落英缤纷散了开来,照亮了这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