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你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幸运会光顾我吗?
手捧着一束血红的玫瑰,于月丽拖着她那纤弱的身体,悲戚地站在阳春的坟前,婆娑的风狂拽着她的满头秀发,撕碎着她的心。夕阳西下了,黑暗收取了最后一丝晚霞,淹没了她那滴血的心。
“月丽,你考上高中了,比录取分数线足足高了50分!”刚跨进门槛,于月丽便听到了妈妈那兴奋的呼喊声,随即她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在了幸福之中,她全身快乐的细胞都活跃了起来,她那纤弱的身体轻轻的抖动着。良久,她终于抖出了一句话:“真的吗?”“那是,我的女儿差不到哪里去,是吧?哈哈。”
这一天的天空是亮丽的,闪耀着欢乐的光芒,拨开了云翳,照亮了前方的路。
她兴奋地像一条飞跃了龙门的人鱼,撒开了她的脚丫,飞蹿到了爷爷家里。“爷爷,我考上高中了,我没给你丢脸!”老人那饱经沧桑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朵艳丽的玫瑰,他用他那低沉的琴音言道:“好孙女,爷爷很开心。”
“爷爷开心就好,哈哈。”她开心的搂着爷爷的脖子撒着娇。
“你爸知道吗?”爷爷一边剥着花生一边淡淡地言道。“还没呢,我爸在哪儿呢?”“我见到他在后街,你去看看,顺便叫他回来吃饭。”“嗯。”她笑着点了点头,冲了出去。
带着满心的欢喜,她看到了父亲,可下一刻,她却决绝地回头,她那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捧着一颗破碎的心,一步一步的挪回了家。
爸,你又赌了。
“你好,我叫阳春。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桌了,请多多关照。”于月丽抬起了她那满是自卑的头,下一刻她看到了一张极为清秀俊美的脸,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精致的脸。
从此他们成了朋友,在学习上互相帮助,在精神上互相鼓励,但越轨的事绝对不干,绝对的好学生。
“月丽,你看,我爸给我新买的裙子,1000元,漂亮吧。”说完,严丽雅用她那双充满挑战意味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于月丽,在心中想到:“小样,你不是号称学习第一吗?学习第一算什么,你有钱吗?有势吗?我就是要把你踩在脚底下。”
月丽天真地抬起头,欣赏起了裙子,羡慕地说道:“呀,真漂亮,我要是能有这么漂亮的裙子该有多好。”
被于月丽的话惊了一下,严丽雅咬牙切齿地说:“是啊,很漂亮。”说罢便悻悻地回到了座位上。
听到了严丽雅的话还会有如此反应的人,第一,她是傻瓜;第二,她太过单纯;第三,她没有自尊心。
阳春用他那有些忧郁的目光望了望于月丽,然后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不再言语,这个女孩,她带有着农村人特有的朴实,她太单纯了。
“什么嘛,她怎么会有那样的反应,丫的就一个农村来的小丫头片子,难道我一个公司的千金大小姐比不上她吗?”严丽雅愤愤地站在学校的亭子里发着疯,她身边的几个女孩子也立即趋炎附势道:“是啊,丽雅,于月丽仗着她的成绩有那么一丁点儿好,长得有那么一丁点姿色,就敢对老大您视而不见,她就是欠抽!”面带得色,望着这几个对自己服服帖帖的小狗,她得意的笑了笑,普天之下有谁能和钱过不去。然后她笑了笑道:“走,我们去下馆子,我请。”
一个是玉器,一个是瓷器,一个表面上光芒毕露的玉器如今却偏要去惹这个敦厚的瓷器了。
阳春提着书包走进了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把自己刚从外面买的一盒水笔递给了于月丽,笑了笑:“该考试了,不用水笔不行啊。”“啪!”于月丽一把将水笔狠狠地扔回给了阳春,她带着愤怒的哭腔吼道:“既然你讨厌我,以和我这个农村人交朋友为耻,为什么还要对我这样,难道是想给我一个更深的悬崖吗?别假惺惺的了,不想和我坐同桌我也不会为难你。”拍案而起,阳春愤怒了,不顾其他同学大声地吼了起来:“什么城里人农村人,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做什么事都是发自内心,从来没有看不起你,玩弄你的意思。是,你是一个从农村作文走出来的女孩,你是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女孩你就可以自卑自弃了吗?就不能和城里人交朋友了吗?我是城里人怎么了,城里人就不是人了?就有资格瞧不起你了?你是靠自己的双手来耕耘,而那些整日里除了勾心斗角其他什么都不会的他们是在给社会制造垃圾,谁可怜的是他们!而我,看错了你!”说罢阳春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于月丽现在才明白了过来,几分钟前严丽雅在自己面前的“善意”的叮咛,但她却没有勇气再说一句话挽留阳春,只是倔强地拿起了笔,想把自己埋到书本里去。
阳春,我们的友谊到了秋季,要枯萎了,对吗?
推开房门,阳春把书包往床上一扔,然后蜷缩在了角落里。于月丽,你把我当成什么,于月丽,我们的友谊就那么不堪一击,于月丽……你真傻,我也真傻。阳春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么笨。”
当于月丽在满脑子的伤心中踏入教室的那一刻起,她的泪光闪烁了起来,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从嗓子里哼出了一句话:“为什么又回来了。”阳春拿出了那盒水笔笑了笑:“一个傻瓜来给你送水笔呀。”月丽破涕为笑:“谁说你是傻瓜,我才是个被人算计的傻瓜呢。”
当一个村里姑娘端着一碗清水给一个城里人的时候,那个城里人的第一反应是,这水里有没有毒。而当一个城里人给一个农村人一碗水的时候,那个农村人则有99。9%的可能性会仰起脖子一口喝下去。城里的战争永远比农村的战争激烈。
1997年的3月,整个城市的上空都被阴霾笼罩着,一个令于月丽心碎的消息撞击了她的灵魂——阳春死了,自杀。
那一天,天空和下着淅沥沥的小雨,阳春爬上历史九层的楼房,绝望的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海。父亲贪污被捕,母亲毅然改嫁,爷爷被活活气死,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顷刻间化为乌有。就在阳春纵身跳下大楼的那一刻,他在心中想:"月丽,如果身份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我们一家都是最朴实的农民,那样就少了这么多的勾心斗角,家破人亡。”
阳春飞走了,带走了于月丽的希望。
“你又去赌了,你知道我们月丽多用功吗?她……”“啪!”大大的耳光打在了于月丽母亲的脸上,然后于月丽听到了父亲那暴怒的吼声:"我管你丫的,快给我钱,不给我就掐死你!”“我不给,不给……我……"
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于月丽发了疯似的冲进了家门,母亲静静地躺在地上,父亲满脸的惊慌失措,当他看到于月丽的时候他像见到了魔鬼一般。一切都空灵了,于月丽拖着她那副空了的外壳慢慢地走向父亲,最后止步于他的面前,她轻轻地嘶吟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思进取,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毁了这个家,为什么!”越是低沉,于月丽的父亲越是感到害怕,这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里飘出来的一样。“有种的,你也杀了我。”于月丽的父亲逃了,像狗一样的逃了,带着他的满手罪恶逃了。于月丽跪在妈妈的尸体旁,面无表情地轻轻地抚摸着妈妈的身体。
“月丽……”爷爷那悲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于月丽轻轻的转头,爷爷看到了她那双空洞的眼睛。
母亲下葬的那天父亲被抓了,当村里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于月丽的时候她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只是那一点头包含了多少苦涩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三个星期后,原本身体就有恙的爷爷也死了,是被气死的。在爷爷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于月丽的心也死了,他目光通红,红得像滴血的玫瑰。
撕碎了手中的玫瑰花,任凭花刺扎伤了自己的手,她让花瓣满天飞舞,她也舞动了起来。她望着阳春的坟墓,领会了阳春的心,他渴望平安,所以他在遗嘱中让人把自己葬在了乡下,葬在了大山之巅。
纵身一跃,于月丽的身体旋转成了一道美丽的弧,她从悬崖上飞快的坠落,于月丽,这朵滴着血的玫瑰也飞走了。
阳春三月,阳光拨开了乌云,光芒照射着大地,那座山的山头开满了玫瑰,它们红的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