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一回答,妻子非常生气。她哭了起来,大吵大闹。邻居们听见了哭声,都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真是荒唐,”她哭诉道,“太不公平了。真的,你们想想看,就会发现这份礼物根本不能算数。送这份礼物的时候,丈夫还是个单身汉,送了礼之后他才结的婚,而我可从来没有同意过。”她就这样整天整夜地哀号着,可怜的男人都快要被烦死了。最后,他随了她的愿,把哥哥告到了法院,说那些房子只是借给他住的,要哥哥把房子交出来。听了双方的证词,法官决定支持穷哥哥,这让那个有钱的女人更加愤怒,她决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个法官不把房子判给她,另外的法官会判给她的。就这样,这个案子审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它被提交到了埃弗拉城的最高法官面前。丈夫对整个事件感到由衷的厌烦和羞耻,他刚开始时过于软弱,没能够阻止这件事,让他陷入了困境,如今他也只能把官司打下去了。
就在当天,两兄弟起程赶赴城里去。有钱的弟弟骑着马,背包里装着一大包吃的,没钱的哥哥则走路去,一路上只带了一片面包和四个洋葱。道路崎岖不平,两个人都走不快。黑夜降临的时候,两个人都高兴地看见有几缕灯光从前面不远处的一扇窗户里射了出来。
灯原来是一个农夫点在那里的。那天恰好是他妻子的生日,因此农夫准备了一顿特别丰盛的晚餐。他请有钱的弟弟进屋坐下来,自己则把马牵到了马厩里。没钱的哥哥难为情地问农夫他是否可以在一个角落里过夜,并说自己随身带着吃的。农夫不喜欢穷人,不过这一次却没有拒绝,而是让哥哥进了屋,指了指一张木椅子,让他坐下。
晚餐不久就端了上来,弟弟吃得很开心,长时间骑马旅行已经使他饥肠辘辘。然而农夫的妻子却什么不想碰,最后,她说自己只想吃穷哥哥正在火上烤着的一只洋葱。不用说,他尽管自己也很想吃,因为走了一阵天,三只洋葱实在不算多,不过还是把洋葱给了她。不久,大家全都睡着了,穷哥哥尽可能地让自己在角落里睡得舒服一些。
几个小时以后,农夫被妻子的叫喊和呻吟声惊醒了。
“噢,我觉得病得很厉害,我想我肯定要死了,”她哭道,“全都因为那只洋葱,我知道肯定是它。我真希望没有吃下它。它一定是被下了毒。”
“那个人要是给你下了毒,就得为此付出代价。”她丈夫说。他抓起一根大棍子,跑下楼,打起那个睡得正香、赤手空拳的穷人来。幸好吵闹声把弟弟惊醒了,他跳起来,从农夫手里抢过棍子,说道:
“我们都是赶到埃弗拉去打官司的。要是他想图你的财、害你的命的话,你也一起到那里去告他吧。现在别杀他,要不然你会惹上麻烦的。”
“好吧,或许你说得对,”农夫回答道,“这家伙越早受到应有的惩罚,我就越高兴。”他没再说什么,走进马厩为自己牵了匹马出来,并把有钱人骑的那匹安达卢西亚黑母马也牵了出来。穷哥哥担心受到进一步的虐待,立即步行出发了。
那天晚上下了一整夜的大雨,而且看样子会一直下个不停。有些地段的稀泥很深,几乎都蹚不过去了。有一处路况简直差极了,一匹满载着行李的骡子陷在泥里,动弹不得。骡子的主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把它拉出来。绝望之中,他向那两位正小心地从不远处的泥潭边上绕过去的骑手求助,但他们根本没有去理会他的呼救声。于是他强作欢颜,鼓励起骡子来,希望它振作精神,宣称只要可怜的牲口耐心点,就一定会有人来帮忙。
此话不假。穷哥哥不久就来到了这个地方,从头到脚都溅满了泥浆,不过却愿意尽力帮助那头骡子及其主人。他们先找来几根大棍放在泥潭里,这样他们就能走到骡子身边。此时,骡子在疯狂的挣扎中,已经挣断了缰绳,陷得更深了。那个穷人小心地从棍子上走过去,抓住骡子的尾巴,狠命一拉,骡子便重新站到了干地上,其代价是骡子尾巴留在了手里。赶骡人看见了,心里感到无比恼火,忘记了要是没有他的帮助,自己就会失去那头骡子。他冲着穷人破口大骂,一口咬定是他毁了自己的牲口,法律会让他赔偿的。然后,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跳上骡背,骑着骡子走了。骡子能从泥潭里出来,倒是非常高兴,似乎并不在乎失去了尾巴。那天晚上,赶骡子的来到了埃弗拉的那家旅馆里,有钱人和农夫早已经来到那里,准备在那里住上一夜。
与此同时,穷哥哥还在疲惫地往前走,不晓得自己还会遇上什么可怕的事。
“无论哪桩事,我肯定都会被判刑,”他悲哀地想,“既然我不得不死,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落在敌人的手里。”他一走进埃弗拉城,就四处寻找着适合实现自己这个计划的地点。最后,他找到了自己苦苦找寻的地方。此时天已经太晚太黑了,他没有把握一定能成功,于是他在一个门道里蜷缩着身子,一直睡到了天亮。
尽管那是冬天,但是当那个穷人起了身,振作起精神来的时候,太阳还是在一片明朗的天空中升了起来,阳光几乎让他感觉到温暖。他打算把这一天作为他的忌日,尽管如此,尽管他要抛妻别子,他却感到有几分开心。他已经挣扎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感到很累很累,他已经不在乎能否证明自己无辜,能否战胜对手。对他来说,这些对手都太聪明了,他再也没有力气跟他们斗下去了。于是,他登上通向城垛的石梯,然后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
碰巧,有个住在附近的生病老人请人把自己抬出来放在城墙脚下,这样,初升的太阳就能晒到他身上,朋友前去干活,路过这里时,他就能和他们聊上几句。他压根儿也没想到,就在他头上那座城垛上,正站着一个人,和他看着同样的太阳,但是却在走向等待着他的死亡。然而事实确实如此,金色的阳光把对面的尖塔照得亮晃晃的,穷人闭上眼睛,纵身向前跳了下去。城墙很高,他飞快地从空中落了下去,但他没有掉到地上,而是掉在了那个病人身上。那个病人翻过身,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死掉了。至于那个穷人,他却毫发未损,慢慢地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的两只胳膊突然被人牢牢地抓住了。
“你杀死了我们的父亲,你明白吗?你明白吗?”两个小伙子叫道,“你马上跟我们去见法官,要对此负责。”
“你们的父亲?我不认识他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那个穷人问道,从空中飞速落下弄得他晕头转向,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控告犯下了这样的新罪。他们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他匆匆地穿过街道,来到法院。他弟弟、赶骡人和那个农夫刚刚到达那里,还和以前一样地愤怒,同声指责起他来。法官走进来,命令他们安静下来。
“你们一个一个说。”他说道,然后示意弟弟先说。
弟弟一会儿就陈述完了诉讼的理由:那些未完工的房子是他的,父亲把它们随同其他财产一起遗赠给了他,而哥哥却拒绝把房子还给他。作为辩护,穷哥哥三言两语,就把他从弟弟那里要到房子的经过告诉了法官,并出示了房主出具给他的赠送契约。
法官静静地听着,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做出了判决。
“房子仍然归被赠予人所有,它们是他的财产。因为你,”他转向弟弟继续说道,“你明明知道这一指控不对,也不公平,却还来控告他,因此,我判令你除了失去那些房产以外,还要付一千英镑赔偿金给你哥哥。”
有钱人听到这一判决,心里非常气愤,穷哥哥心里则既是吃惊,又是感激。不过他仍旧得不到安宁,因为现在轮到农夫控告他了。法官听了那个故事,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问农夫在他离家之前,妻子是不是已经死了,得到的答复却是他匆匆忙忙地赶来讨回公道,没来得及看她死了没有。穷哥哥然后讲述了自己的遭遇,法官再次做出了有利于他的判决,判令农夫赔偿他1200英镑。至于赶骡人,法官明确告知他,他的行为证明他不仅卑鄙,而且恩将仇报,作为惩罚,他必须付给穷人50英镑的罚金,并把那头骡子移交给他,直到它的尾巴再次长出来为止。
最后,轮到那个病人的两个儿子了。
“就是这家伙杀了我们的父亲,”他们说道,“我们要求把他处死。”
“你是怎么杀了他的呢?”法官转向被告问道。穷人告诉法官自己怎样从城墙上跳了下去,根本不知道有人在下面。
“好了,”他们都说完了以后,法官回答道,“我的判决如下:让被告坐在城墙下,死者的儿子从城墙上跳下去,把他砸死。要是他们没有砸死他,就要因为诬告而被判罚800英镑。”
那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然后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缴纳罚金吧。”他们说道。法官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那个穷人骑着骡子回家去了,并给家人带回了足够的钱,让一家人一辈子都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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