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年望着那户人家,从清晨至黄昏,从黄昏至日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屋里的电灯一遍又一遍的亮起,看着屋里一批又一批走过的人群,看着里面的人一代又一代的老去,然后有一天,一扇窗里的灯灭了,就再也没亮起过。
我是一棵住在路边的树,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能看见那户人家。
那户人家的脾气很不好,邻里之间都有些惧怕,也有些惋惜。其实那户人家的主人曾在镇上是出了名的慈善家,帮助了很多人,待人也很和善,儿子也闯出了一番事业,不时也回家住住,还给他们带了个孙女回来,邻居们也很是喜欢这一家人,可是上天却偏偏给这样的人开了一个荒谬的玩笑:他们的儿子在一场空难中逝世了。
家里就这样一棵独苗苗,儿子走了,夫妇俩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老太太倒下了,老先生本来打算追随太太走了的,可是想到已经失去了父亲的小孙女,他还是抑制住心中的悲痛,为自己的太太料理了后事,继续住在这只剩下一个人的大房子里。可是老先生的脾气越变越坏,变得越来越不愿意与人接触,总是把自己关在家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阴冷潮湿的霉味。没有人愿意接近他,没有人去关心他,他把自己封闭起来,把自己变成了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他去世了都没有人发现。
直到有一天,一辆车停在房子门口,不再清脆的门铃“吱呀吱呀”地叫了起来,过了好几分钟,门从里面被推开了一条缝,门缝里是半张枯瘦的脸,面容憔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不耐烦的味道,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提着行李的清瘦的女孩,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容貌,不过她身上散发着一种阳光的气息,门里的人一见门外的人,早已生锈的脸上突然透出了笑容:“你长成大姑娘啦”,老先生把门推开,招呼着女孩进屋,女孩笑笑:“爷爷,暑假妈妈让我在你这边来住一段时间。”“好好好。”从刚刚开始,老先生早已僵硬的脸上笑容就一直没停下来过,好容易才让他看上去有了些生气。
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那个久久不亮灯的窗口终于又亮起了灯。
邻居们本还希望老先生又像从前那样阳光,可是又一连过了好几天,老先生就只有孙女来的那一天出了门,从此又整天整天呆在家里不出来,倒是孙女经常出来,还和邻居们打成了一片,而老先生习惯了多年的室内生活,根本就不能适应室外的生活,不习惯接触别人。女孩看了也很是着急,她想让爷爷回归从前的生活。
可是她无论怎样软硬兼施,老先生就是不愿出门。于是一天,女孩等老先生吃完早饭打算去书房的时候,一把拉住老先生,然后把他硬是从家里推出了门外,然后麻利地转过身锁了门。她笑着对着老先生,想表达的不言而喻。老先生第一反应是掏裤兜想找钥匙,可他一个不出门的人怎么可能随身带钥匙,他看着锁得死死的房门,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那天天气很好,天很蓝,几朵云挂在天际,“外面的阳光真刺眼……”老先生这样想着,“明晃晃的玻璃照得我好不舒服……”他开始不住的抱怨“外面真热啊……我想回去了。”说着望向孙女,可女孩也只是笑,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老先生知道回家无望,便耍起了赖,都说人越老越像小孩,老先生也不例外,他在路边找了个阴凉地,擦擦灰,便直接坐下来,女孩也只好依着她爷爷,跟着老先生坐了下来。
女孩唱起了歌,老先生心里的束缚被这环境,这歌声给解开了,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涌上了心头,他给女孩打着拍子,走过的人都放慢了脚步,他们不知道的是,对面的画家笔下生出了一幅画,而他们便是那画上的人;他们还不知道的是,路边的我早已记下了一个片段,而主角就是他们;而我们都不知道的是,楼上看风景的人的眼里有一抹亮丽的色彩,而里面有我们。
初二:夏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