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每一个进入木盒子里的人都会去到天上,在有人需要他们的时候就会变成一颗颗星星看着思念他们的人,越可爱的人变化成的星星就越明亮。”这句话是谁对我说的?坐在窗台上,我仰望着星空。哦,对了,是那个“小药罐子”!那么,现在天上的星星里最明亮的那一颗星星一定就是他了吧!
我至今没有忘记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他就像一颗流星,来得那么突然,却那么灿烂夺目,同样的,也离开得十分匆忙,匆忙到令我只能愧疚一生。
他来的那一天,我正坐在地上,妈妈也正俯着身子,耐心地陪我摆弄刚买的积木,她的长发披洒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我却能够想象到柔软直发的另一面是她沉浸在母爱中柔和的脸庞,温暖得令我炫目。一束光线射在她及腰的黑发上,逐渐扩大范围,我抬头,是爸爸回来了。爸爸的大手牵着一只柔嫩的小手,这是一个怎样的男孩儿?漂亮得使我看过一眼便印象深刻,怎么会这么耀眼夺目?是因为他那对泛着星星的明亮眼睛吧,还是那粉嫩可爱的脸颊?我疑惑地望向爸爸,那么多的问题,此时我只想问一个,“你为什么把他带回来!”妈妈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或许是我从小就太过敏感,我察觉到妈妈的声音在隐忍着颤抖,一直以来被父母保护得如同公主般幸福的我并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隐约觉得这是一个恐怖的开端。妈妈突然拉起我的手,不顾我的尖叫,一把把我关进房间,我第一次看见向来温柔如斯的妈妈如此冷酷。我放声大哭,希望听到我的哭声的妈妈能够进来安慰我,一如既往的低声轻哄,可是她没有。心乱如麻的我只好趴在门上,渴望搞清楚这是什么状况。门外传来妈妈断断续续的嘶喊:“我已经容忍你在外面和她厮混了,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恶心的东西带来!”妈妈在呜咽着,那样无助却又那样疯狂。“她死了!”这是爸爸沉稳的声音。
门外沉寂了。恶心的东西?是那个漂亮得诡异的男孩吗?“和她厮混”是什么意思?年幼的我并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只隐约觉得地狱的魔爪向我抓来。
“她死了?所以,你就把他带来了,是吗?”妈妈语无伦次。“你冷静点,有孩子在!而且小汐还在房间里!”门外的声音渐渐小了,知道我什么都听不到。我爬到床上,静静地坐着,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家里忽然来了一个男孩?为什么爸爸和妈妈吵了起来?为什么一向温柔的妈妈会变得疯狂而令我恐惧?到底出了什么事?
良久,房间门被打开了,妈妈走了进来,我看到门外爸爸拉着那个男孩上了楼。妈妈看见安静坐在床上的我,似乎吓了一跳,随即心疼地搂住我,像往常一样轻轻地安慰我,她说:“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把小汐锁在房间里的……”“为什么?”我低声问。或许是我的声音太小太模糊,妈妈没听清,仍旧安慰着我。我提高嗓音:“为什么会这样?”妈妈怔了一下,随即苦笑:“你的爸爸不想要我们了,他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弟弟……”我只听到了前面这句话,之后的话便模糊了,只是有个声音一直在我心里回响:爸爸不要我了,他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弟弟……我想挣开妈妈的怀抱,去楼上告诉爸爸:“我保证不再任性,不再买玩具和人偶,不再央着爸爸买零食给我,爸爸不要小弟弟,要我和妈妈,好不好?”然而我没有,我的手脚在那一刻没了力气,我无力挣开妈妈充满疼惜的怀抱,尽管我的心用尽了力气。那年,我六岁。
那之后,我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个可恨的弟弟。我不懂,妈妈为什么叫我好好待他,就因为他没了妈妈,和我有同一个爸爸?不,这太可笑了,他夺走了我的人偶,我的积木,我的饼干,还有,属于我一个人的爱。这样可恶的人,我为什么要好好待他?于是,从来不早起的我第一次早早地起床,只为了把我藏了一个晚上的蒜搀进他的小人牙膏里,然后,在听到爸爸给他刷过牙后大叫牙膏变质了的时候一边不满爸爸要给他买新牙膏一边窃笑;在他的衣服上偷偷贴上“我是坏蛋”的纸条;在他乖乖听我的话把我不爱喝的牛奶喝掉的时候偷走他的面包,把他面包里的火腿吃掉;把他买给我的礼物弄坏;在只有我和他的环境下肆意谩骂他,看他一言不发地听我训话……说来也奇怪,他一次都没告诉爸爸妈妈,这一切我都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享受着有弟弟的快乐,却不负担起姐姐的责任,直到那一天。
周末早上起来,没见到爸爸妈妈,我便习惯性地喊他挤好牙膏把我的牙刷送来,可是这次却无人回应。我皱着眉又喊了一次,他活泼的声音却再没有出现。我开始在整个房子里找他,只是偌大一个房屋里却空无一人,我开始慌了,我找了一遍又一遍,残酷的结果依旧。
妈妈回来时,我正焦急地坐在沙发上,猛然看见妈妈的身影,一层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将我笼罩,“妈妈!”我飞奔进妈妈怀里,却没注意妈妈的脸色苍白,妈妈对我勉强一笑,说:“弟弟住进医院里了。”我这才发现妈妈脸色憔悴了许多。不知怎的,我竟很想去看看那个被我欺负了五年的弟弟:“妈妈,带我去看看他吧。”于是,我去到了市中心医院。
进了病房,却不见爸爸,妈妈询问一个护士得知爸爸去买水了,便叫我先看着弟弟,离开了病房。
惨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安静得可怖的可爱男孩,我最熟悉的这个男孩,总是乖巧的脸上不见了温顺的神色。
我忽然想起一次上学路上,突然冲出一群小孩抢了我的钱包就跑,我吓得不敢动弹,他却冲了上去,趁那群小孩没反应过来把我的钱包抢了回来,那群小孩凶狠地把他围住,一顿拳打脚踢,他却仍旧把我的钱包死死地抱在怀里,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直到他流出一口殷红的血,那群小孩才像是怕了,四散逃开,而我,在这个时候才敢上前扶起他,他说:“姐姐,你说你的钱包是你最珍贵的东西,我……”他没说完,便昏了过去,而“钱包于我最珍贵”不过是我随口胡诌的话,却不曾想他竟放在了心上。那一回,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躺在这样一个惨白冰冷的病房里,告诉爸爸,那群小孩抢的是他的钱包,却没提到一点点与我有关。那之后,他便常常喝中药,以至于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药味,所以,我便喊他“小药罐子”来取笑他,他倒是欣然接受。
“姐姐。”“小药罐子”醒了,却虚弱得让人心疼。我放缓语气:“怎么了?”“姐姐你别怕,我不难受的。”一如既往温顺的语气,在我耳边却可恶的欠扁,他一定是故意想让我哭,看我出丑的!可我伸手还是摸到了脸上的一片冰凉,湿哒哒的。“小药罐子”慌了:“姐姐,真的,我没有事!你别哭,我拌鬼脸给你看好不好?”那张精致的脸被他折磨得痛不欲生,惨不忍睹,我却被逗乐了,每一次,我难过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哄我开心的。
妈妈回来了。我在走廊上问妈妈“小药罐子”的病严重吗,妈妈没有回答我,掩面而泣。我明白了。
那天晚上,趁爸爸妈妈不在,我问“小药罐子”:“如果你走了,谁帮我挤好牙膏,谁帮我洗毛巾,谁帮我抄作业,谁帮我练字帖,谁听我训话,谁保护我的钱包呀?”说着说着,我眼前的“小药罐子”又模糊了,眼角有不明液体流下。“小药罐子”赶紧安慰我:“姐姐别担心,明天的手术我一定会撑下去,给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小药罐子‘的!”我的眼泪奔腾得更欢快了。可”小药罐子“又像是气我似的,又说:”姐姐,你知道吗,每一个进入木盒子里的人都会去到天上,在有人需要他们的时候就会变成一颗颗星星看着思念他们的人,越可爱的人变化成的星星就越明亮。”“木盒子?”“就是那个黑漆漆的装去世的奶奶的木盒子。”我不理他。
手术室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和爸爸妈妈心急如焚,如乱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终于,红得刺眼的手术灯暗了下来,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出来了,他摇了摇头。妈妈跌坐在了地上,爸爸双手抱头。我不受控制地冲上去:“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唉,那个可爱的男孩,去世了。“医生似是惋惜。
”去世了“这三个字就像一枝枝锋利的箭,把我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昨天,他还对我说会还我一个健健康康的“小药罐子”呢,他说他会撑下去的,他会继续帮我挤牙膏,继续帮我洗毛巾,继续帮我抄作业,继续帮我练字帖,保护好我的钱包的!
小药罐子,你食言了呢。你变成了你口中的星星,但我那样对你,你还会在天上看着我吗?会吧!我的小药罐子是最听我的话的男孩儿了,我的要求他又怎么会拒绝呢?
如果,你在午夜梦回时,看见了星空中最明亮,最璀璨的星星,请帮我告诉他,他的姐姐很想他。
初二:周雨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