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比她更执着的人了。
这个老人大约是一年前来到这里的,但具体是什么时候,村里的人已经不记得了。关于她的传言有很多,但大抵也不过是说她是傻了罢了。
为何傻呢?老人在这座山上已经住了一年了,山下的村庄里的人说她是为了守墓,也就不得而知了。
这座山基本上是废了的,因为常年无人打理,加上土地贫瘠,基本上已是杂草丛生,树木衰败了的。村中的人却说如此倒好,衰了的木可以砍来当柴火,这是这个贫穷的村落为数不多的省钱法子之一。这座山早年是个“小墓场”,人葬的时候并未请过专门修墓的人,只是死者的家属简单的树个碑罢了。
老人的住所在半山腰处,她在一块很新的石碑旁搭了一个小小的茅草屋,虽是简陋,但也勉强可以遮风挡雨了。早出晚归,这是这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唯一的习惯。有人说她是疯了的,因为没有人会好好地搬到这么一座荒凉的山上去住。有人说那块碑下埋的是他的老伴,她是为了帮她老伴打理墓碑才搬上去的。
这似乎倒也是有道理的。可这么一想,老人早出晚归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估摸着是为了找食。为什么?我是这么猜想的——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既没有什么经济收入,也没有看见是他儿子女儿之类的人,如果他不自己去找食,又有什么活路呢?还活活饿死不成?或许是她在找了食后,为祭奠那碑下的人花了点时间罢了。可又能花多少时间呢?总不能说一天十几个小时都是在祭奠中度过的吧,这未免又有些说不过去。
应是抱着和我同样的想法,村中的人试着去探听和这个老人有关的一切消息。听人说,她以前是隔村的,之后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搬来了这村,却倒与村人不怎么熟络,也不说话,时间长了,村中的人便也忘了这户人家的存在。
于是老人的身份这么被确定了。
谁也不能拿出什么证据,只当这留言是真的,当她曾是这村里的人,倒也没什么不好。
但这明显是无用的,若按这种方法,那老人又在守谁的墓呢?
没有人吭声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也不敢去猜测。他们怕拆了自己的谎言,砸了自己“见多识广”的招牌。
老人在这充满争议的一年中又老了一岁,她的腿脚不好,加上山上的冬天本就异常寒冷,她走动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人劝她下山,即使没有亲戚可以依附,好歹和村里人也好有个照应。她摆了摆手,浑浊的眼中盈满了哀愁,她用力敲了敲冻僵的膝盖,走出了茅屋。
这天是下雪的第三天,雪势已不像先前那么大,稀稀落落地飘下几片雪花,之后也就只剩下那凛冽的冬风无止境地咆哮了。老人拄着拐杖,手中拿着一支蜡烛,蜡烛上燃着的光好像温暖了整座小山,她眼角深深的皱纹舒展开来。
听村中的人说,老人索性整天坐在墓边了,她对抗寒冬的武器除了身上为数不多的衣物,只剩下手中燃着微弱的光的蜡烛。
这显然是不够的。
老人的逝去只是时间的问题。村中的人突然对这个有些傻气的老人冒出了一丝同情心,他们三三两两地结队去看望这个老人,并带去一些水果和食物。老人如数收下,却不曾用这些东西来维持生计。
那么,她把这些东西放在哪了呢?
是放在碑前了的
到这里,关于老人的故事开始明了,碑里埋的定是对老人而言十分重要的人,老人的早出晚归,估计也是为了寻找些祭品来祭奠死者。
老人到底是谁呢?没有人知道,问起村中的人,他们也只是隐晦地说老人是这个村里的人。但具体是什么人,也没有人知道。
我们对于老人,估计只是一群不知来历的陌生人罢了。
而老人对于我们,我们所记得的,只是一个固执,傻气的人。
至始至终,我们所了解的,也只是我们的凭空猜测。这听上去似乎有些讽刺。
几年后,我再去拜访这个村庄,村人领我去老人的住所,我看见那座破败不堪的茅草屋,还有另一块崭新的墓碑。
真是,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固执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