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墙。白的雪纷纷扬扬,要不是那丝丝缕缕惨淡经营的灰烟袅袅升起,这个村落就是一座被掩埋的荒冢。
春花秋实,犹记得年轻的我衣轻裘骑肥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巨大的飞鸟笔直地坠落,我还没反应过来,已是年过半百,颠沛流离与颠沛流离相逢,让人苦得流不出泪水。
蚕食鲸吞,有一些东西一直在沦陷,两鬓斑白。每当看见官吏如猛兽一般招摇过市,每当看见衣衫褴褛的遗骸潦潦草草地掩埋。我眼前总是出现一如天上宫阙的琼楼玉宇,不绝如缕的乐曲,一桌珍稀发出的香味。轻歌曼舞,皇帝和他心爱的妃子在一袭狐裘里谈笑。
呜呜咽咽,愁云惨雾,豺狼成群结队,眼里发出蓝光,它们在等待吞食一些新鲜的尸体。
昏暗的烛光里,我喝着粥水。老大爷、老大娘细细地诉说他们的遭遇。三个儿子都被抓去,两个儿子战死沙场,儿媳妇成了寡妇,孙子成了孤儿、、、、、、
说到这里,老大娘抽抽嗒嗒地哭了,就像吹着一支呜咽的唢呐。老大爷老泪纵横,泪水把脸上的灰尘冲出了一条条道。衣衫不整的儿媳妇和孙子在房中。厄运始终没有放弃捉弄他们。门外忽然传来粗暴的捶门声,我清楚地看见老大爷剧烈地颤抖起来。
老大娘朝他点点头,他把我推到墙角边,自己翻过墙去,像一只落荒而逃的老牲口。官兵们粗鲁地冲撞着,老大娘笨拙地阻挡着,一次次诉说自己的不幸。我担心老大娘马上就要被这群猛禽撕裂。最后老大娘被带去了,为河阳的战役准备早饭。
由于站得太久,我的两脚几乎被冻僵了,难以迈动步子。夜很深,静得连房里女人的细小的哭声都听得见,街上影影绰绰,死神匆匆而过。
老大爷太老了,如果被抓到战场上,意味着直接走进坟墓。他翻过墙来,两眼通红,沮丧得说不出话来。起初他以为一张桌子四个角,代表他们四口人,切去一个角,还剩五个角。他始终相信,老大娘会带着仅存的儿子回来,一家五口团聚,其乐融融。
当他看到那一幕时,他几乎昏厥过去。他的儿媳妇乌珠迸出,脸色惨白,自缢身亡。悬挂在那里,像一个飘浮在空中孤零零的鬼魂。他的孙子嘴唇发紫,像熟睡了一样,脉膊和心跳都没了。
清晨,老大爷独自与我告别。夜色里这个村落像荒冢,现在一看,仍然是错落有致的村落。就算草木都被烧毁了,但在某些罅隙里还是可以发现一星半点的绿。尽管到处都是冷色调,但苦难中的微笑还是让人感觉温暖。苦难如此肆虐,希望更加弥足珍贵。
有一天,阳光照遍每个角落,平等地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阳光镂刻出幸福的轮廓。迟暮,黑夜过后,幸亏还有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