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兰花纸捻红尘似水,
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
唱别久悲不成悲,
事到红处竟成灰,
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永安九年二月初,春寒料峭,南顺京中咋暖还寒。
如酥小雨靡靡落了一夜,翌日微晴。江岸上的八街九陌,鳞次栉比,皆在临水照影处繁华似锦。
寻宝阁中,三尺红台上,一具栩栩如生的傀儡引得座下议论纷纷。寻宝阁中向来彦宝众多,前不久展出的《四季图》真迹已是引得人声鼎沸,据说台上此物更是鲜有,文人墨客都慕名前来,想一探究竟。其中不乏他国远道而来的风雅人士。
譬如,此桌高谈阔论的两人。
“少卿,你说台上的傀儡为何物也,竟睫搓来朱泪如此惹人生怜。”
“此乃牵丝戏。”
“哦?何为牵丝戏?”
“从牵为引,傀儡为辅,台后人合之,一牵一引,一唱一和,此乃牵丝戏也。”
“哪苏远刚想追问却被阮少卿抬手制止了。”
阮少卿指了指面前的展台,对苏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好戏,开始了。”
二
洪武十九年,阮少卿初次上京赶考,不料被迷于林中,在此反反复复已是绕了三天的圈子。
傍晚时分,一个人影从林间缓缓走来,是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发冠散乱,胡子拉渣,污迹斑斑,腰间别着个葫芦,显得破落不堪。
阮少卿望了望缓缓走来的男子,摇了摇头,一个箭步迎了上去。看这男子的模样怕是同阮少卿一样迷于此林,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先生乃何许人也?为何在此?”
道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呃我迷路了。”
阮少卿一脸黑线。果然,道士往好听的说是修仙练道之人,其实只不过是打着修仙练道这个幌子的江湖混混
道士见阮少卿一语不发,好像看出来什么,对着他哄道:“喂,施主,本道可不是江湖的那些骗子,你可别这样看我。”
阮少卿漠然的看着他,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施主,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这样误会本道是不对的,本道看你”
“停,你们这些江湖骗子怎么糊人都不换词的,你那句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今日必有血光之灾。”我听得耳朵都生茧了,还说你不是骗子!”
道士撇了撇嘴不屑的看着阮少卿:“你才是江湖骗子,你全家都是江湖骗子,本道刚刚明明是想说看施主您天生慧眼,不如归于本道门下,拜本道为师?”
“你看得出来我天生慧眼?”阮少卿有点惊讶,眼前的江湖骗子竟有此本领?
在阮少卿小时候就能看到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一次清晨,阮少卿睡眼初张,竟发现床上有一物压得他动弹不得,后来他才从夫子口中得知此物为梦靥俗称“鬼压床”
道士撇了撇胡子,得意洋洋的看着阮少卿:“这下信了吧,本道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阮少卿又从头到尾的打量了道士一遍:“好吧,是我错怪你了,不过看你这模样是在道上混的不好吧。”
道士好像被说中了心事,脸红到了耳根:“你噗。”道士摇了摇头:“本道不和你这小屁孩一般见识,刚刚本道所说之事你可考虑好了?”
所说之事当然指阮少卿拜如他门下的事了,我寒窗苦读十余年载,一心只想报效国家,对修仙练道之事毫无兴趣。”
道士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道符:“真是可惜了一个好苗子,从你右手边直走便能出这森林,这张道符你带在身上,总有需要的时候。”
道士前面那玩世不恭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现有的只是语重心长。
阮少卿像道士点了点头,表了感谢,转身就要离开,刚迈开步子,就听到道士拿着剑大喊:“小子,咱们有缘再见。”随着声音的消散,道士不一会就飞远了。
阮少卿猛地惊,心中咒骂道:“卧槽,这货会飞竟然不带我走!”
三
道士离开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此时天翼决完全暗了下来。
阮少卿看着眼前灯火忽隐忽灭的寺庙,考虑了一会,上前叩了叩寺庙的门,问道:“有人在吗?”小生上京赶考路过此地,可否借宿一宿?”
片刻后,阮少卿见无人来应门,遍推门而入。
寺庙内一老妇靠着火堆旁取暖,身边空无一人,唯独只有一具栩栩如生的傀儡,傀儡身着红色裘衣,睫挂朱泪,惹人生怜。
阮少卿见状,心中估摸着猜出老妇八成是个过气的傀儡师,流落到此,在此相遇也算是缘分,他掏出行李中随身的干粮分与老妇,为屋中的火堆添了些柴,便盘坐下来与老妇闲聊。
老妇轻抚怀中的傀儡自叙曰:“在我少时没有什么爱好,读钟爱牵丝之丝。尤其喜欢观看傀儡进退于三尺红台之间。所以便拜师偷习此技,终以此为业。”时常负筐行于山间,到各地的村庄演此牵丝戏,以众人的掌声如称赞为乐。就算是风雪交加之时,亦是如此。”说到这里,老妇竟掩面啜泣,语声幽咽
阮少卿见转急忙上前安慰老妇,而不料老妇却哭得更凶了,,像个孩童一样,那有一点儿以老为尊的模样。
苦了许久,老妇抱起了怀中的傀儡引线,对于红锦之上,含泪笑道:“这是我此生的最后一场表演,就当做是送给你陪我聊天的礼物吧。”
老妇的声音婉转而清亮,,与她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显得极其不符。
阮少卿摇头轻叹道:“想不到稀于世间的牵丝戏到头来只余我一个观众,此乃痛哉”
“百年摇曳命门空,三尺红台情梦中。
度曲一叠道径往,丝线两牵叹匆匆。
落魄几时言不尽,痴魂谁解意难终。
徒将傀儡付薪火,烛泪自流向北风。”
“老妇牵戏一生,鲜交亲友。伴我者,此傀儡而已。奈何不为世人所解,皆云我有恋物之癖,俱怪老妇。终漂泊命尽,流离至此。”老妇起身立起,手执傀儡而怒嗔曰:“我此生惨落皆因你而起,穷困潦倒,含泪而终者,皆拜你所赐!就连依着相互取暖都做不到,留其何用!”遂披傀儡,于薪火之中,燃也。
霎时间,恍惚看见火中的木偶含泪向老妇作揖告别,举止与人无异:“愿来生再会”
阮少卿愕然,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少顷,老妇恍然大悟,对薪火说之:“孤已,暖已。”少卿上前慰之,不料却被老妇反手退出门外,对其叹曰:“老妇此生再无怨矣”
少卿,傀儡,老妇,野车皆付之一炬,恍惚间阮少卿仿佛从熊熊烈火中看见了老妇少时的模样。少女手执傀儡行于山间,风雪无阻,她为它吻开笔墨,染它眼角朱泪,演一曲离殇为缠,。它看世人迂回误会,而它愿为她扑于火中,暖其寒夜。
薪火燃于至极点,隐约传出老妇的唱声,凄凉而绝美,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你错,我不肯对,你懵懂我蒙昧,心火怎甘心扬汤止沸
你枯,我不肯萎,你倦我也不敢累,用什么暖你一千岁。”
风雪依稀白发尾,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烟波里成灰也去的完美。
火至天明而熄,却独剩一宝石,出烁于火,盖傀儡所化也。
阮少卿感慨之间,牵丝生于尘世之鬼,今又少一人矣。
次日,野寺燃尽之事已传于世,众人议之。
“听说了么?昨晚村间的那座野寺被烧了。”
“据说那还是座鬼寺,十年前,一个落魄的傀儡师老死在那儿,野寺时常灯火忽隐忽灭,有人近观之,寺中一身红衣,睫挂朱泪的木偶在三尺红堂上起舞,却无人控之。”
“难不成这木偶成精了?竟能一人起舞?”
“唉,谁知道呢,这野寺烧了也罢”
尾声
一曲牵丝戏华,座下观众无不赞叹
苏远饮了一盏清茶又随手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少卿,这牵丝戏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是啊,好久没有看到如此精美的牵丝戏了”
苏远皱了皱眉:“少卿从前看过此物?怎么不捎上我?”
“说起来也是个奇遇,小远,要听故事么?”
一说到故事苏远就双眼放光好似一副饿狼扑食的模样:“少卿又要讲故事了么?”
阮少卿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看把你急得,此故事乃我少时一奇遇,名曰《牵丝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