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驶上蜿蜒的山路,细雨拍打着窗檐,模糊了窗外的竹林,把那片绿色颇有诗意地渲染开来。与密密白白的云层一衬,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像一幅模糊了笔触的中国画。只剩下眼前一滴一滴雨珠,从容地落在车窗上,不紧不慢地追逐嬉戏。与窗外线段般的雨丝相比,似乎落到地面的路程更加曲折了一些。
当我走下车时,这雨滴还是针头般落下,把脚下的泥土打出一坑一坑的水洼。撑着伞走在小道上,旁边是白墙黒瓦的平房。这是徽州地区的一个小山村,建在山中地势较高的坡上。透过房子后面一棵一棵的树,隐约看到泛着水光的湖面。
雨中的山林本来就是湿漉漉的,让树皮焦炭似的更加浸黑,树叶也更绿了几分。那绿色就像要滴下来一般,如同未干的水墨,一碰就要和发亮的黑融为一体了。走到泥泞小路的尽头,拨开丛丛芦苇,穿过青翠茶园,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边是山坡的尽头,环绕着或高或矮,或深或浅的树木,树木旁边是摇曳的竹林,竹林下面便是湖泊。
湖泊是太平湖的支流。此时湖面上泛着古人说的天光。树木随风摇曳时,湖面从不停变幻的缝隙中露出来,天光被分成小块,又被分成碎屑,一会儿又重新拼合、分裂,就像是不知道谁抓了一把天上厚重又飘忽的云絮,仔仔细细塞在枝桠间。那竹叶的色彩早已被清明时节混杂着雨的空气浸湿,浓重轻盈的绿色把结伴的云絮滋润着,一开一合,云絮偷偷变成了水绿的湖面。
这时忽听有人喊道:“上船啦!”
“船”是村长家的。“上船”指的是走在秀湖的身上。而“啦”是一个感叹词,表示人们的迫不及待。
我和喊话的人一样迫不及待地上了船。对于选择温暖的船舱还是凉风呼呼吹过的甲板,当然站在甲板上,因为我知道“斜风细雨不须归”是一种享受。站在甲板上,连伞都不用拿,就扶着栏杆站着,任凭雨和风飘到脸上。船慢慢走着,划动了一湖墨绿的明镜。此时我才发现湖有多大。那水抱着山,山又环着水,身处其中,连飘忽的云雾都找不着路,卡在山棱里不出来。这大约就是只有太平湖边的山能把云留住的道理吧。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云其实是在行走的,只不过走来走去还是在山边转悠。恐怕是被这山这水迷住了,乘下雨的日子还想多待几天。风更不例外,它走过湖面,留下一片一片的脚印。风是一个很可爱又顽皮的少年。或许是在太平湖逗留的时间太长了,风儿自己发明了各种各样的舞步,在湖面上留下各种各样的脚印。有的细密如衣服上的针脚,又有的交叉起来,变出菱形的几何纹路,还有的像一圈一圈的“回”字,如同玉器一般,似乎被人一次次地打磨过,一波一波,一浪一浪连在一起,又不停地变幻着……更有甚者还是音律的大师,一条一条按节奏运出直线的波浪,船都随着来回摇摆。
雨一直没有停。站在船舷上,可以清晰地看见雨打在湖面上的波纹。风不停地吹,山水似乎是一样的,有似乎是不一样的。没有语言可以描述他们的样子。山和水或许是一块儿诞生的,有一种天生的默契。他们两早就成为了一体,如同双胞胎兄弟,山似乎是从水里长出来的,水似乎又是山的围脖,丝巾,铜镜……数不胜数。那山上数的叶子飘落下来,伴着不知名的小白花朵,落在水中,既不会沉下去,也不会忽然就飞起来,只是悠悠地漂着,如与水串通好的一叶扁舟,在水上行驶,还载着落单的昆虫。你看,不仅是山与水的风景,就连山与水各自的生灵,也是心有灵犀,和谐自然。
回到码头,雨还在下,山林依然湿润着。与前不同的却是白墙黑瓦的小房子上,升起了干燥温暖的炊烟。古人张志和说的好,纵使“斜风细雨不须归”,心里还是要想着“桃花流水鳜鱼肥”的鲜美。这时候,那炊烟里似乎飘来一阵阵鲜香。闻一闻,水的味道,山的味道,还有,那一抹用天时、地利、人和揉和出来的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