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母亲总喜欢在院落里晒被子。我们搬着低凳子、高椅子躲在晾晒被子的荫处写作业。姐弟几个咯咯地你胳肢我一下,我胳肢你一下,笑歪侧成一堆。又拿起放在高椅上的《全国中小学作文选》翻看。
荣荣总是在这个时候来到院落,用艳羡的眼神望着我们,一步步走进院落,一点点挨近我们,然后怯生生地拿起《全国中小学生作文选》放在手上颠来倒去地翻看。然后,翻到了某一页,入神地读。心神刚刚浸透在字里,院落外,又听到 荣荣的母亲扯着尖细的喉咙喊:“ 荣荣,死哪里去了,还不来做事……”
荣荣顿时变得慌张起来,站起身,抱怨喋喋。捧着书,放不舍,不放催得急。只好满脸媚笑,央求:“这几本书借我回家去读?”我们点头。 荣荣捧着书,揣在怀里,极不情愿地往家走。下一个星期天,又复如是。在书的呵护和陪伴中,开出生命的芳香。
我记得那是上小学三年级,小时候我也是一个极不得宠的小孩,所以对所属自己的物品看得非常重。那是一本属于我个人的喜爱的书。我很稳妥地把它收在抽屉最底层,用其他物品压住。不知怎的被弟弟翻去了,借给了同学,最后还被弄丢了。我气恼极了,怨恨不上弟弟,把一股脑的怒火全撒在同学身上,逼着他赔。
我咄咄逼人,他站在我面前,比我稍高些。他微垂着下颌,满脸郁忧沉重,眉头皱成两条蚕虫。厚厚的嘴唇里,像从心底的岩石里发出的声音,翻来覆去只一句“被我弟弟弄丢的,我会赔的!”满头长短不一的粗发像钢丝样一根根倔强地竖着。
一天两天也不见他还书,我又扯住他缠着他要他还书。他眼底满是忧郁,站在我面前,随我推搡。依然蚕着眉头,讷讷地说“我会赔的”。没有半点抵赖、逃窜之意。我确实被这个男孩震摄住了。村子里顽皮的男孩,翻别人的院墙掏鸟窝,捉知了;踩别人的菜地摘黄瓜,扯花生。村落里总能听到高一声低一声骂的声音。发觉了,也不怕,撒腿就跑;抓住了,笑嘻嘻地狡辩着,小心翼翼地叫着阿婆大婶赔着小心。下次依然如故,故事又重演。这样的小孩子村落里很多。但像他样的不争辩,甘心认罚的却少。小时候的我就眼定帮环与众不同,以后定然有出息。
几天后,当他拿着一本新的书来赔我时,我的眼晴已不能正视他了。虽然他依然是那样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