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下辈子我们还当母女，我当妈妈，你当女儿……

小蕾扶着门，望着窗外一排排南飞的大雁，时而“人”字形，时而“一”字形。

天是灰蒙蒙的，风是苍凉空洞的，门口的老树叶子已掉得差不多了，满地的枯叶被风吹的刷刷地贴着地飞，却怎么也飞不高。小蕾的眼神空洞，她盯着那些干枯的叶子，眼里忽然迷雾一片。

小蕾今年已 14 岁了，却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孩，苍白消瘦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嘴唇没有血色，肥大的睡衣显得她更瘦弱，长长的黑头发在空中乱舞。

一出生就注定特殊。小蕾一出生就是一个会做梦的孩子，她总是梦到自己在水中，一条条银色的鱼在她身边游过，凉沏心肺的水肆意涌进她的身体……

小蕾的身体太过单薄，她甚至端不动一碗饭。这些太多太多的特殊使小蕾永远睁着惊慌的大眼怯怯地打量周围的一切，她终日地沉默，惟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门口，看院子里的老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这一切都让妈妈辛酸。她不知道怎么与这个小女孩交流。她总是缩成一团贴着乌黑的大门坐下，连看着她的妈妈都是怯怯的。不过，妈妈无悔，她日复一日地做好可口的饭菜，然后一口一口细心地喂小蕾吃下；日复一日地擦洗小蕾单薄的身子，擦小蕾那近乎透明的、看得见 筋脉的皮肤。

其实小蕾知道，妈妈为了给她看病，近似疯狂地工作、赚钱，为了不让自己寂寞，她花掉两年的积蓄给自己添了电脑，小蕾不忍心让妈妈伤心，所以常常装作很开心地打电脑，其实，她只要一看到电脑就会有做梦的感觉，梦到水把自己淹没，银鱼在自己身边游过，水 肆意漫进自己透明的皮肤……小蕾不忍心让妈妈担心，所以十分努力地吃饭，虽然每一口饭都和着眼泪。

小蕾明白，自己是个小累赘，是个小包袱，是个拖油瓶，拖住了妈妈的时间，拖住了妈妈的精力，拖住了妈妈的青春，拖住了妈妈的一生。她常常傻傻地想，如果妈妈没有生她或生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那该多好？特别是因为生了她这个小怪物，使爸爸永远离开了这个家，永远抛弃了妈妈。小蕾常常惨白着脸想自己是个凶手，是个罪人，毁了妈妈正常的生活，毁了妈妈的一生。她多少次看见妈妈一个人偷偷地抺眼泪，那时，小蕾真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小蕾就这样在矛盾与挣扎中熬了 14 年。

丑小鸭也有童年，野白合也有春天。在小蕾 14 岁生日过后，妈妈一脸幸福又微微羞涩地告诉小蕾，她恋爱了。

真如一阵春风拂过小蕾干涸的心田，这个消息仿佛黑暗中的星星之火，使小蕾重新有了希望，她决心一定要让妈妈和那个人走到一起，让妈妈幸福，也让自己得到解脱，从自责中走出来。

小蕾不时地催妈妈去见那个人，并且支撑起无力的身子陪妈妈上街，帮妈妈选了几件漂亮的衣服，让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那个人。

为了给新爸爸留下好印象，小蕾脱掉了又肥又大的白睡衣，换上了合身的粉红纱裙，扎起了虽无光泽但很长的头发。稍一收拾，小蕾还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妈妈终于把那个人领回家了。那是一个很高的男人。看着妈妈幸福地样子，小蕾由衷感到高兴。她尽力地微笑着，微笑着，直到感觉水又一次漫进她的身体。小蕾又发病了。在她的新爸爸面前。

不知睡了多久，小蕾迷迷糊糊地从床上醒来，隐隐约约听到新爸爸和妈妈在争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