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草...”我在窗台的石缝里轻轻地哼唱着这首歌。我唱的很嘹亮,反正这里很贫瘠,四周没有我的同伴。
我脚下仅有薄薄的一层沙土,夯实不了我的根基;屋外乌云密布,阴风阵阵怒号。我抻直脖子,踮着脚尖,竭力望向教室里的主人:已经是晚自习了,他还是趴在桌子上,无所事事地发呆。
老师从我身边走过,带着一阵风,还有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我摆动身躯,努力平衡住自己:“呼,差点就没命了。”
“老师,我可以下象棋吗?”是主人的声音,弱弱的,带着请求。我连忙踮起脚朝屋内张望。
“不可以。”老师的态度很坚硬。她是班主任,她讨厌主人,因为主人拉低了她班上的平均分;她讨厌主人,所以对主人德智体美劳各方面的优异视而不见。
“可我不会读书……”主人喃喃道。似乎在回应老师,又似乎是告诉自己。在主人说出这句话时,我仿佛被雷击中,一瞬间愣住了。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主人底子非常好,但来到这所学校,遭到班主任的冷嘲热讽后,再也提不起学习的兴趣。
主人伏在桌上,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肩呷在轻轻抽动。时针走了半圈,主人抬起头来,他的眼窝红红的。他一边低头揉着眼角,一边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又从书包里找出一把只剩一小截的铅笔。尝试了几次发现握不住后,便把求救的目光转向同学,无一例外——冷眼相待。没办法,他只得捏着笔尖吃力地做题。
主人的成绩年段垫底,即将面临着中考的他,重拾学业已经十分困难,随便一道题都让其无从着手。他想请教老师,手举的高高的;老师一一为同学解答,目光始终没有落到主人的身上。
“老师,老师!”主人的手臂因举的太久,摇摇摆摆已经稳不住了,但怕题目解不出来又舍不得放下,他喊了出来。我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主人麻烦了。
班主任铁青着脸向主人走来,没好气地说:“干什么!没看见我在忙吗?手这么脏,也好意思举着?”
主人自尊心受到打击,低着头不敢说话,举着的手也不知该往哪放。
“叫我过来又不说话,浪费我时间?”班主任扬起手中的教鞭,劈头盖脸打向主人。
主人站着不躲,甚至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待老师打累了,他才捧着书请教:“老师,那个,那个凡尔赛-华盛顿..”老师打断他的话:“哪一题,书给我。”老师接过书,没有正面回答主人问题,而是径直走上讲台,将他的书举过头顶,一边用力地抖着书一边对台下大声嚷嚷:“来,大家看看,这样的学生居然也想学习?呵,也不看看自己的成绩?还好意思问我题目?你们说好不好笑。”同学们夸张地笑成一团,各种嘲笑和倒彩像一把把利剑刺向主人。
乌云大显身手,在天地间挂起一道雨帘;雷鸣轰隆作响,如百万战车驶过。主人一直低着头,我依稀看见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滚落;班主任将主人的书抛向垃圾桶,没中,书狼狈地瘫在地上。
老师走到垃圾桶旁,想将书彻底地丢进去。无意间发现了窗台上的我。她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微笑,朝我健步走来:“呵,这是什么东西?”主人见我被班主任盯上了,连忙站出来:“老师,这是一株小草,在它还是颗种子的时候,就被风刮到这里,是我种......”“什么,你种的?”老师的声调突然拔高:“竟然敢在窗台上种植物?你怎么不把自己种上去呢?”话音未落,便一把将我连根拔起。在那一瞬间,我痛得失去了知觉,其余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主人掌心里,他温热的眼泪滴落在我身上,轻轻地重复着一句话:“如果我也是一株小草,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了……”
孩子本世界上最单纯的事物,没有复杂的思想,只有好奇的目光;没有功利的想法,只有简单的快乐。后来的后来,他们也变得圆滑世故,稳重老道。是什么改变了他们?卷子,中考卷子,高考卷子。一张张纸铺天盖地的卷子,是老师、父母、同学看他成败的决定性因素。成绩好,师长没上限地包容;超级差,师长无底线地羞辱。
我穷尽毕生的力气对主人笑了。孟子坚持仁智理义,教育坚持八股取士。其中必有冲突,只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能荒野不独行,才能让中国的教育愈走愈远。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布天涯海角。”主人似乎听见我的心声,大声地唱着,唱得很嘹亮,因为这是要唱给世界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