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列车颠簸得厉害,引擎处传来阵阵“嗡嗡”声。我靠着车窗,目光难以穿透早晨那稀薄的雾气,只勉强望见那鼎湖山的轮廓。而在路旁,方向标上似乎只有“荒芜”二字,没有距离,惨白色的箭头指向前方,也刺痛着我的神经。记得那时,车外似乎刮起了一阵风,席卷起一堆肉眼可见的沙粒,促使其在空中飞舞,也令我随思绪回到那灰蒙蒙的天幕下。
“叮铃铃——”钟声响起,我心脏跳动得更激烈,握笔的手颤动得更厉害,脑海却跟眼前的卷面一样,仍是一片凄惨的白色。我拖着步子来到走廊,看见考生们脸上都挂着一抹笑容,兴高采烈地跟自己的同伴讨论着刚才简单的作文题目。是啊,那是多么简单的一道题目,我却迟迟构想不出适合的事例。我垂下了头,漫无目的地走,一路上,从耳畔处传来的一切声音都是如此令人心烦意乱;一路上,灰暗的羞愧感笼罩在我头顶,正如那不知何时遍布了天空的阴云。雨水“唰唰——”地倾斜而下,打湿了我的骄傲,浸透了我的自负。一股无形的压力使我无法抬起头,冰冷的雨滴撞击着我黝黑的脸庞,模糊了那双无神的眼睛。雨水装满了那无名的悲伤,它溢出,席卷而来,像洪水猛兽般蚕食着我心灵,狞笑着将我撕扯成两半。那刻的我无助地站立在灰蒙蒙的天幕下,任由那天地间的冷冽夹带着雨水,敲打我心;任由那灰暗的云朵,居高临下地嘲笑着如此忧郁仿徨的自己。
风夹带着沙尘迎面扑来,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待我从那因考试失利而产生的灼热感中透过气来时,高巍的鼎湖山正俯视着我这位身穿黑白条纹上衣的来客,说成是逃犯也不为过,因为我逃离出了城区那川流熙攘,逃避着失败的现实,逃到那灰云无法追踪之处。我踏上了蜿蜒崎岖的山路,稀里糊涂地进了一个景区,不分南北地逃跑着。终于,长途跋涉使我的喉咙直冒烟,此时的我多么像一个试图穿越荒漠的探险家,却苦于找不到水源。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一山涧处,可那干涸得与我的灵感相差无几。无奈只能就近登上一座亭子稍作休息。我挥了挥石凳上的灰尘,靠着柱子坐下,环顾着四周,满是那死气沉沉的山峦,凝重严肃的岩石,似乎连野花野草都带着刺,参天的大树都耸拉着头。忽然之间,雾气自地底腾起,我被那一团团的白茫茫牢牢包围着。在朦胧中,亭子的另一边,有一道模糊的人影闯入我眼帘。“你口渴了,是吗?试着放缓的你的呼吸,轻轻张开你的双唇。”人影处传来一道声音,我不假思索地跟随他的语句去做。风中夹带着雨水的味道,轻轻流入了我的肺腑。轻尝一口此时凉凉的空气,安谧的感觉布满了我的口腔。“看看天空,那片灰蒙蒙的也许不是一张要禁锢你的大网,而是一件想披在你身上,轻轻环抱你的大衣。”我瞳孔颤抖起来,探出头去看那不知何时阴云密布的天空,雨点飘扬而下,与那清风一起温柔地亲吻我的脸庞,滋润着我那干裂的双唇。雨滴俏皮地溜进我的口腔,顺势而下滑落在我燥热的喉咙处。我伸出了手,试图拂去那人影处的白雾,而我目光之所及,只有那缓缓划过黝黑脸庞的晶莹水滴,只有那双如同雨后山涧般清澈明亮的双眼。还未回过神来的我坐回石凳,恍惚之间,那石桌上有一张白纸被风轻轻托起,趁它还没有逃进那一片白茫时,我朦朦胧胧地看见一行诗句跃于其上。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我彻然大悟,原来,行到水穷处,指的就是人生陷入绝境之时;而坐看云起时,即是指水汽蒸腾成云,待到雨下之时,干涸的山涧泉水又开始流动。万物轮回,生生不息。而我太过渴望成功,过于骄傲焦躁,未曾静下心来看当前自己的变化,看事物发展的趋势,顺势而为。诗佛表面描写的是自己游山玩水的逍遥自在,实则在讲述处世态度——面临绝境时要冷静思考。
风雨渐渐停止歌唱,我再次环顾四周,山峦是那般雄伟壮观,花草树木高昂着头,散发出淡淡香气,春意盎然。粉色花瓣与绿油油的树叶飞舞着,搭上山涧泉水这座列车,像孩童般打量着所到之处的每一寸风景。
“水点蒸发变作白云,花瓣漂落下游生根。”我抬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还有那袅袅升起的云烟,似乎那升腾起的雾气中有道人影仍注视着我,他为我降水解渴,他令我知道,原来,云起之处水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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