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向那个小店,长长的竹竿下吊着一只硕大的电灯泡,发出柔黄的光晕;噼啪的暴沸声又一次传来,紧跟着腾起一阵白烟,飘逝于夜空。一间平房,一位师傅,他的生活也就如此,不可能算上最好。但他做到了最好的自己。老人开的是一家麻糖铺子。老师傅已经来了不知道多少年,一直在这里做这古老的地方食品。
麻糖这东西说来也是历史悠久,已经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存在了四百多年。本地的庄稼人干完一年农活,总会弄回来一盒,算是对一年辛苦的嘉奖。听亲戚说那位老师傅的手艺是全县最好的。但这东西好归好,也只有足够低的气温冻住糖,否则只有一大滩糖水,所以只有冬天才能尝到它。今年寒假便顺在回家探亲的空当,走过去瞧瞧。
我走到店面招呼了老板一声,老板便忙去备料了。老板就是那个老师傅,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变过。印着深深皱纹的脸,腰间那蹭着片片面粉的围裙,古朴的打扮,都证明了它已经走过了漫长的时间之路。暴沸的声音忽地从耳边炸响,紧接着腾起一阵白烟,飘逝于深蓝色的夜空。我知道那是制糖中最重要的第一步,整个制品的好与坏都取决于这里。我倒也很好奇,这“最好”的糖能好到哪去?热腾腾的麻糖出锅了,那宛如冰晶而又粘稠的固体浇上橙黄的蜂蜜,在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金色,煞是好看。“老板,先让我尝一下,再打包装。”我和爷爷每人夹一筷子麻糖放入嘴中,油香先注满口腔,甜味随后就到。既有古朴的厚重感,也有激荡的回甘,我已经沉醉了!爷爷乐呵呵的吃着,不住地点头,仿佛一年所有的不愉快都化作了暖人的甘甜藏于心间。过了一会儿,老师傅将一盒用袋子包好的麻糖递给我。“嗯,嗯”我满嘴麻糖只能连连点头了。接过麻糖我这才开始打量着看不知道多大年岁的老师傅,虽是冬天,老人只穿了一件薄衫,一条抹布扛在肩头。大概是刚刚花了不少力气的缘故,豆大的汗珠还在从额头鬓角上滚落,在橙黄灯光的照射下,反着点点金光,可见为了这盒看似普通的麻糖,老师傅用了最好的工艺,面对着简谱的包装,他的眼中透出了母亲般的不舍与坚定,仿佛是在目送自己的孩子远走高飞。我们并不认识,但是他既然对一个陌生人的态度也如此一丝不苟,显然他是认真对待每一份出自他的作品,一年又一年。我忽然明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匠心吧!
科技的发展总会带走什么宝贵的东西。轰鸣的机器,化学药品,商人们以这种更廉价的方式赚到了更多的钱,刺鼻的气味却也顺便腐蚀了他们的内心。也许很多人不会想到,在一个村子里,有一个普通的点心师傅,用双手和诚信为大家在冬日送来无尽的暖流,最好的麻糖只是表象,而芳香与劳动的背后,有着一颗做为手艺人特有的敬业的自尊,以及他对一生所奉献的事业的一片虔诚。他的生活不可能最好,但他做到了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