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给富人,也下给穷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老舍
范进中举“失心疯”后的丑态,严监生临死前伸着两根手指头不肯断气的模样,觉得吴敬梓的讽刺,至今仍旧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吴敬梓写《儒林外史》,并非全为了讽刺,更是实录,实录这儒林众生相。
儒林之中,我看到严监生并不吝啬。吝啬而恶俗的,是他的哥哥。他哥哥花天酒地好吃懒做耗尽家产,看似挥金如土,却是吝啬至极。为了赖掉船家十二两银子的船钱,佯装晕病,把普普通通的云片糕说成是治疗晕病的灵丹妙药,故意让船家吃下去,反要船家陪他几十两银子。至于他后来企图赶走严监生已然扶正的偏房赵氏,强占严监生的偌大家产,那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嘴脸,更是令人深感一身恶寒。
日日粗茶淡饭临死前恐费了灯油伸着两根指头不肯断气的严监生,和天天大鱼大肉坐吃山空却赖亲弟赖船家的严贡生,到底谁更吝啬?吝啬是指对待别人而言,若一个人克己甚严待人甚宽,怎么能说是吝啬呢?
我看到范进听说自己中举之后喜极而疯,斯文扫地。可是至于他发疯之后的种种丑态,却是无可厚非的,任尔范进蔡进,任尔秀才莽夫,谁发疯之后肯定都不会斯文到哪里去。
可是,寒窗苦读大半生,到五十四岁上才终于进学并且中举,终于有希望从困顿潦倒中脱离出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样的翻天覆地,放在谁身上,谁敢打包票自己不会喜极而疯的?
想想鲁迅的《孔乙己》,可有可无的孔乙己,想想“大约的确死了”的孔乙己,鲁迅不仅揭露了科举制度的罪恶,还批判世态人心的寒凉!范进若不中举,便是下一个孔乙己,可有可无,穷困潦倒地在人生的舞台上谢幕。所以范进之疯,看似荒谬之极,却是人之常情。
严监生也好,范进也好,当然算不得什么雅人高士,但蝇营,或者狗苟,不过是为了过活罢了。“狂狷名士,中举范进,骗财侠客,独居隐士……”彼时的儒林,的确是一个恶俗的所在,聚集着一群庸俗的人。每个人都被这滚滚浊流,裹挟着向前,身不由己,无一幸免。每个人的说话、行事,都在尽力迎合这个范畴,否则,就被淘汰出局。很多人无所谓个性,所谓个性,就是儒林通行的规则:”嫌贫爱富,阳奉阴违,表里不一,追名逐利。”谈古论今,如今的世界中又有多少人却也在这个看似俗不可耐的“儒林”中摸爬滚打呢?
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纵使千疮百孔,不见天日,也要在渺茫的“儒林”中如升起的旭日一般,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潜心追寻柳暗花明中那道通往“桃花林”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