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院子很大,大得可以做足球场。可是那么大的一片地,一辈子种地的外婆却没有种一棵蔬菜,只有一棵很粗很高的苹果树在院子的边角上,靠着围墙,每年都长得特别好。我们姐弟几个都知道外婆的那棵树很娇贵,不许碰,更不能攀枝折叶,连秋天结了果子也不许我们摘,都得外婆亲自去采摘才行。外婆总是说,摘掉树叶折断树枝,树也会疼。就为这事儿,外婆还和一对过路的恋人吵了起来,就因为女孩儿看见穿过墙的苹果树,开了一串串好看的花儿,于是折下了一截树枝,被每天绕着树转的外婆逮个正着,硬生生地从人家手里把那根开花的树枝要了回来,临走还训人家不懂道理,不知道树也会疼。
问过外公几次,为啥不多种几棵,省得外婆跟看命根子一样。外公每次都慈祥地说:“不知道了吧?好吃不?”然后每次都没回答我的话就走开了。
外婆病了,我和妈妈去照顾外婆的时候,才第一次听说关于那棵苹果树的事儿。
外婆说,在乡下都是重男轻女的,因为农民种地男劳动力吃香,干得多挣钱也多。外婆家很穷,所以一直盼着生个男孩儿,可是外婆生了妈妈,又接二连三地生了二姨、三姨、四姨,就是没有一个男孩儿。不甘心的外婆又生了最后一个孩子,结果,我又多了一个五姨。
外公觉得五姨是个拖累,多了一个吃饭的,日子更难过了,于是和外婆商量把五姨送人。外婆坚决不肯。后来,外婆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棵很细的树,栽到院子里,自言自语:“树长大了,孩儿就长大了。这棵树没准儿会结很多果子,还很甜。”
小树真的长大了,树上的果子果真很甜。外婆的几个女儿相继出嫁了,只有五姨考到了一个大城市去读书。苹果树每年枝繁叶茂,它就这样成了外婆的命根子。春天,外婆给树修枝打杈,看着新枝抽芽;夏天,给树浇水,一盆一盆端出去绕过院子也不嫌累。下雨天,外婆还会顶着雨跑出去挖沟,为的是不让苹果树淹着。
想起中秋节回外婆家的时候,外婆没提那棵树,一直忙着给这个做吃的,给那个弄喝的。一会儿嚷嚷着二姨的衣服不好看,白花钱了,一会儿又嘟囔着妈妈的发型太年轻,四姨的发型又太显老了。我们临走时,每家分得一袋早贴好了标签的苹果。妈妈、二姨、三姨和四姨的名字竟然被不识字的外婆工工整整地写在小纸条上。妈妈说,外婆不是在照看那棵树,外婆是在照看她的孩子。我终于明白,外婆为啥对那棵树那么好,还常常对着它自言自语。
我听到了,那棵树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