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街道,苍白的薄雾。高楼肆意向天空扩张着人类的野望,周身的直线把城市勾勒得冷硬而淡漠。
抽烟的男人,补妆的女人,公交站台旁,沉默随雾漫延。这些白领的瞳仁在手机屏的白光下亮得吓人,衬得眼下的乌青愈发严重。
偶有一辆车驶过,快得让人只能捕捉到黑色的影子,鸣声划破层雾,却像突然被扼住咽喉,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姐姐,看!”耳边响起妹妹的笑语,我循声望去,竟是两只小鸟——
与麻雀一般大,辨不出品种,腹部有青灰色柔软的毛,其余都是明媚的柠檬黄,倒成了这灰墙白瓦之间唯一的一抹鲜亮。芝麻大小的眼睛乌溜溜地转,也算是可爱。
只一眼,我便兴趣乏乏地转过头去盼车。
“很久很久以前,小鸟一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妹妹忽然喋喋不休起来,“鸟爸爸鸟妈妈担心离开家的鸟宝宝,出来找它……”
孩子总是用最童真的语言表达他们的喜爱,努力装成大人的样子更让人忍俊不禁。噙着笑意我又望向那两只小鸟——嗬,大一些的该是鸟爸爸,它探头探脑地往马路中央挪动,竟不怕生,悄咪咪地伸出一只脚,利索地一转头,黑色的小眼睛闪出了星光。它一跃,怕是被誉为芭蕾舞公主的谭元元都不及它的半分轻盈,却未经得起赞扬,又孩子似的笨拙地滚了回去,吓得鸟妈妈赶忙抱住它,两只鸟交头接耳,嫩黄的羽毛一抖一抖的,像两个落入凡间的精灵,与周围格格不入,又分外让人欣喜。
“眼前这条没有水的大海是什么呢?是马路呀。”“故事家”的童话还在继续,她的眼底有清澈的一汪泉水,反射出森罗万象最直白的明亮,如小鸟一样灼人而通透的墨色,满溢出好奇和欢喜。
五层的高楼锁住了妹妹和表情空洞的布偶娃娃,她不是长发公主,没有王子爬上头发拯救,不是拇指姑娘,没有燕子先生带她去飞翔。作文www.isanxia.com与这样可爱的生命的亲密接触,怕是第一次。以后,她会长大,长成与我们一般无二的大人,可还会记得年幼的一次不期而遇,一次生命与生命的交流?
“嘀——”
一路公交车终于在凄厉的鸣声中到来,一批人蜂拥而上,一批人蜂拥而下,是每天的单曲循环。路中央的小鸟却未被惊飞,也许是真的要寻子吧,它们扑棱着翅膀焦急地打转,飞起又落下,固执地在马路中央,痴痴守望。
司机不耐地按着喇叭,庞大的车身像蓄势待发的怪兽,仿佛下一秒就要碾压而过。车鸣声急促而慌乱,乘客的咒骂声此起彼伏,抽烟的男人向外扔掉了烟头,补妆的女人鼓吹开车冲上去……
鸟惊叫一声飞远了,城市又变成黑白灰的色调,车驶过,留下死一般的寂静。何时,人类才能放慢脚步,去等待,去倾听,去尊重一个微小生命的诉求呢?我忽然不敢看向妹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