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么拥挤的场面,围观的人里三重外三重,上至文人雅士,下至贩夫走卒,无不面怀戚容,这个刑场不是在拍戏,只因今日引刀一快的,是大名鼎鼎的嵇康。
刑台上的嵇康很平静,好像不是去送死,而是去赴宴,所有人都望着这个放荡不羁的高傲男子,瞧着他临死的表情。仿佛为了回应人们的目光,死囚缓缓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踩在木制的刑台上,“吱呀,吱呀……..”朝廷的朽木刑台被死囚踩得痛苦呻吟着,暗合着人们的心跳,“扑通,吱呀,扑通,吱呀……..”沉重的脚步声一直压在人们的脏腑上,压得人喘不过气,直到声音停止。
“兄长,我的琴带了吗?”死囚轻轻的问道,嵇喜赶紧将随从肩上的一个包袱卸下,递到了死囚手中,死囚轻轻的抚摸着朴素的古琴,多年的老友啊,转身向着监斩官,换了一种口吻:“大人,望你允我在临死前抚曲一首。”那个猥琐的监斩官喝道:“大胆嵇康,一个死囚也敢……….”话未说完,这个男人知趣的住口了——从嵇康到嵇喜,阮籍,从三千太学生到贩夫走卒,人们的目光,像一支支长箭,监斩官觉得自己像被长箭穿胸的飞鸟,高高在上的他无奈的挥了挥手。
死囚微微一笑,捋了捋散乱在眼前的长发,盘膝坐下,双手稳健的搭在琴弦上,多年的随身之物渐渐变得温暖,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望了望乌黑古木上的一丝光影——刽子手手中大刀反射的日光,他深吸一口气,灵巧无比的双手在琴弦上翻飞,抚琴需用心,以心御性正是陶冶情操的不二法门。那个不仕出的奇才,桀骜不驯的男人,以他自己的方式,诉说着自己的心境,宫商角徽羽五弦翻飞,颤动的琴弦一如刑台下无数颤动的心。
死囚五指一滑,琴音立绝,他摇头叹息道:“广陵散自此绝矣。”转过身来,喝道:“尔等动手!”这声大喝如春雷乍绽,刽子手心下一乱,手中鬼头大刀慌慌欲剁下,狰狞的刀锋映在日光下,美丽如罂粟花朵,忽听有人大喝道:“刀下留人!”厚重的声音震得人两耳嗡嗡直响……..
在远离喧嚣的古刹中,一席桌椅,一壶清茗。嵇康平静的问道:“你为何救我?”从他的眸子里,依稀可以看出对面的是个青年男子。
“因为嵇康不能死于俗人之手。”男子说。
“方脱虎口,又入狼穴。”嵇康叹道。
男子啜了口清茶,淡淡问道:“你明白?”嵇康不置可否地抚摸着古琴。男子突然激动地喝道:“你只能死于我手!”嵇康叹道:“司马氏能网络你这样的人才,也真是厉害,借我一柄刀,我自行了断。”男子点点头,从靴中拔出一柄匕首插在桌上,嵇康大笑道:
“广陵散自此才是真于世上无声啊!”
血,喷涌而出,一如那个放荡不羁的灵魂,香茗上还笼着淡淡的轻烟…….
MP3播放着《广陵散》的仿制乐曲,又一次让我想到了嵇康,他不应死于庸夫之手。然而过去的已成为历史,永远无法改变,只能在心中一声长叹:“黄天有意妒英才,不教嵇康逢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