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好笑,我认得萨冈的名字,还是在看了《致让-保尔。萨特的公开情书》之时。那时萨特于我不过是一种精神的符号,至于前者,实则只能算是一个附属的记忆标签。
然而《你好,忧愁》依然让我震动。我曾经固执探求的所谓意义与这个年龄所带给我的切身的感受,都被这种清爽而依然略带忧伤之美的文字所道出:她仿佛就流淌在这个几乎波澜不惊的故事里,氤氲着某种一触即发的情感力量。
在“忧愁”这一个方面,我是赞同萨冈的观点的。忧愁兴许是与生俱来的,但它却并不拥有一个明晰的表征:至少,它潜行的时间占据了我们平凡生活中的大多数,浮到水面的瞬间才能引起我们仿佛并不经意的内心的悸动。我们的整一个童年和少年的前半段都如同水下所萌发的莲花:忧愁宛如被包裹在层层花瓣里,唯有那一秒内的盛放才能我们注视到它的动人!
但不得不讲:萨冈的“忧愁”,来去确实是过于匆匆了。
这不满百页的文字终成她年少印记中的绝响。可以说,在她之后的长达几十年的写作生涯中,再不曾有这种不经意的美丽的出现了:青春确实是她的代名词,但也因此局束了她生命的天才,使之呈现出单调的振动而无法再次奔赴高潮。
我常思考,人究竟是以一生的专注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好呢,还是用刹那间的惊艳去赢得举世的叹服?我想,对于萨冈,她却没有所谓的选择:一切,在《你好,忧愁》里都已被铺垫了,被设定好的出场也正是她昙花般盛开的引子。
辛幼安说:“少年不识愁滋味。”我觉得萨冈悟到其一二不能其二:她对其的理解停留在的地方,也正是她的才华所止步的地方——青春伴随着肉体的成长,心灵的焦灼与生命最高的乐章之前让人着迷的序曲。但她的生命只是一本在卷首一页就停驻下来的书,原本完全有可能呈现的那种丰饶与繁荣,只因漫漫无边的变奏而陨落。
可惜么?我倒并不觉得。就好像被包上保鲜膜而放在冷藏室里的水果,它虽然不能再拥有酒精的浓郁与甘醇,却也因可人的外表而叫人舒坦:上帝给了她这一类人的才华,却在同时埋下他们冲动、愚蠢与难以持久的一面;叫他们年轻时光鲜亮丽,老了却莽撞地与价值冲突,显出人性的干瘪与无力。
但他们是无权称自己不幸的,生命的价值对于他们不过是浓缩成了一个点的爆发。也许萨冈更是走运的,因为这部作品已经尽它最大的能力去延续这种神奇的外表:04年她去世的时候,时任法国总统都为她致哀。然而,所有世俗的褒扬之辞,却也不过是对一个死去很久的天才的叹息。
张爱玲有句名话:“出名要趁早。”她自己倒不是最有代表性的实践。她也有自己的哀婉,然而却无关真正意义上的早年:却是这本小说,写尽张心目中也有的那种早开的繁花。那种属于这个年龄的没有早熟之矫饰的美好,亦使我以珍惜的态度放弃了继续阅读F。萨冈。
我倒宁愿,不让这花儿再开,而停留于她绽放瞬间的美丽了!不得不说,这是出于一种自私,却也是对这忧愁最真实的爱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