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玩着手里的积分卡,三百米的胡同尽头是一块巨大的奶白色店招,云朵的形状里有一棵小小的树。
他正在吧台里弯腰擦拭底柜,听见开门的声音后猛地站直身子,不小心撞到了头,像一只哀愁的长颈鹿。
“你没事吧?”她憋住笑。
他捂着头,语气里是孩子气的控诉:“很疼啊,你还笑。”
于是她伸手揉了揉他蓬松的头。
他安静了,紧盯着她的瞳孔,大手反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定定地说:“ 你终于记得我了。”
她愣怔地看着他如炬的目光,心里像是刮过一阵灼热的风。
其实她记得的不是眼前这个高大俊秀的男人,而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小男孩。
那一年她十九岁,父亲重病,急需用钱。大四的学姐看她可怜,介绍了一份电视台剧本作家的活给她。那是一档名为《发现未来星》的综艺节目,主要内容就是一些有特殊才能的孩子表演才艺,得票最高的前三名可以获得一定金额的奖金。
他的工作内容就是安排那些孩子的出场顺序,教他们在台 上说什么台词,以及安抚他们紧张的情绪。
她见过不少怯场的孩子,他们要么哭泣,要么乱发脾气,有的甚至会偷偷溜走。可他没有,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咬着唇,握着拳,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给。”她递过去一块墨蓝色手帕,那原本是要送给爸爸的。
男孩咬紧牙关,并没有接。
她莞尔一笑,低头翻了一下节目进程表,自顾自地说:“别紧张。”
他的目光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她伸出手,将手心轻轻地放在男孩的胸口,他的心脏快速地重复着舒张与收缩,“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掌心里。
“哇,你这么紧张?”她盯着男孩的眼睛,冲他一笑,把手帕塞进他握紧的手心里,“你就把这块手帕当成夜空,你想啊,你把夜空都握在手心里了,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十五分钟后,男孩站在舞台上,对着摄像机神鞠一躬:“大家好,我 ,今年十一岁了,我要为大家表演的是杂技《转碟》。”没有人注意到男孩的手腕上绑着一条墨蓝色手帕,那是她送给他的勇气。
其实那天他的表现并不好,开始录制的时候接二连三地出现失误,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可即使他在台上一次次地失败、一次次地重试,都没有人敢中途喊停,男孩脸上的眼泪和坚毅的神情令人忘了时间。
最终他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领奖台上,主持人笑着问他:“ 小朋友,此刻,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特别的人说的?”
这段剧本是她写的,接下来他应该回答来参加节目的原因——赢取奖金,为班里患白血病的同学捐出一份爱心。
煽情的音乐奏起,观众的眼泪蓄势待发,收视率将在这一刻掀起一个小小的高潮。
可台上的男孩却没有按照剧本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朗声回答:“我想感谢一位姐姐。”
他的目光穿过一台台摄像机、一个个无关紧要的人,定定地落在她身上,那么多的信任和感激。
那样的目光,被时间的大网滤去了浓浓的孩子气,余下的真诚和坦然竟让她有些慌乱。
他开始为她冲咖啡,微微低垂着头,手腕轻轻旋转。温杯结束后,他将磨好的咖啡豆倒入滤纸中,指间轻拍,温柔地将咖啡粉拍实。
接着温壶,将九十三摄氏度的热水注入滤纸,焖蒸片刻,她已闻到香醇的咖啡香。二十五秒后,再用八十九摄氏度的热水缓慢萃取。
他说:“想喝一杯好咖啡,一定不能心急。爱情也是一样。”
“时间充足的人自然不必急。”ta扫兴地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绝不会这样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