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四楼教学楼的走廊围栏上,望着被皎洁的月光渲染成深蓝色的天幕。一枚月牙儿像一张嘴长在上面,嘴角轻轻地上扬,拉伸出一个修长顺畅的弧度,洁白的牙齿显露无遗。
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哈。天空在笑呢!”
“幼稚。白痴。小孩子想法。”坐在临窗正忙着扮演好学生的F扔了句不识好歹的话出来。就像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向我那个像玻璃球一样晶莹脆弱的想象,仿佛“叮”一声,它便会裂成一地碎片。我迅速地回过头来。只见F竟一副做了好事不求表扬的模样,低垂着脑袋,笔尖“刷刷”地在格子纸里划动,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我收起了眼珠里快要迸射而出的怒火,缓缓地走进教室收拾书包回家。
印满白色空体小熊的黑色帆布书包上挂着一只加菲猫,它总乐此不疲地展示它的“斗鸡眼”,而我们,一个个正在飞速长大的孩子,却不能永远坚持同一种姿态。就像,我说过一次蓬松的云朵像手擀棉花糖,虽然第二次换了诉说的对象,亦没有勇气再重提一次那个可爱得会让某些人反感的想法。长大了就一定要贴上成熟的标签么?
我在自己跑跳的步子里看到天空晃荡的脸,它依旧笑得纯澈而明媚,就像小时的我坐在村庄的门槛上周而复始地对人说:“月亮很好玩,它会跟我一起跑,而且它好像只喜欢和我玩”之类的话时骄傲地绽放在月色下的笑容。我又开始怀念我的村庄了,或许是在我怀念我的童年——那个穿着这粉红色花布睡裙趴在床上,下巴顶着枕头,双手合十,虔诚地向月亮许愿的小女孩。
考试考差了。我晚上睡觉时,就关上门。捧着证明着自己的失败的试卷,豆大的泪珠奔涌而出,落在布满灰色小乌斑的枕头上又将寄长出新的污渍,一个个交叉的大红色泽在眼珠四周描画出短小的丝线。小村的房子是一排蔓延开来的,那时我住在三楼,从窗里望出去,只有广阔的天穹和像围在窗台的大片大片的绿色。于是乎,我可以毫无顾及地奉行着自己的迷信的思想,双手合十,双目紧闭,一句句蹩脚的普通话在舌头的快速曲卷转动时蹦出来:“月亮阿姨,保佑我考很多很多分。身体健康、笑口常开。”然后,立即睁开眼睛,生怕什么鬼神趁我不注意时勾了我的魂。
小时的我,总爱哭。然而,眼泪是肥料,希望是花朵。
每一次泪流满目地向月亮阿姨索取好的成绩的愿望总是不久以后成为现实。可是,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有管不着的事情呢,月亮当然也不能全都能为我处理妥当的。
比如。电视天线接收不好,于是我有一工夫就对着月亮阿姨叨念个不停,可是,直到我离开村庄,也只能看得了“珠江频道”和“阳春台”;《草莓棉花糖》里主人公的T恤很漂亮,我抱那本刊有这套动画片的《少先队员》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她最终也没能弄懂我的心意。
月亮呵。在我还小时,它是我倾诉的对象。现在,我觉得它像天空含笑的唇齿,烂漫而温柔。当我长久地凝望它时,它仿佛在轻轻地讲述着我的童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老是因为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而给它添麻烦。
然而,它依旧笑得宽容。
我沿着回家的路缓缓地走着,分辨不清月亮是在追随着我还是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样在坚持着自己的轨迹,然而当我再次抬头凝望时,天空映在凌利的楼角之后依旧温和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