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第一场雪是在11月11日降临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白色繁华,人群爆发的欢叫声湮没了彼此互祝“光棍节”快乐的戏谑之声,脚下落叶破碎的呻吟也被雪地绵长的叹息所掩盖。
这才觉得冬天真的来了。没有雪,只是单纯的冷算什么冬天呢?而雪的降临,也为冬增添了更为实质的内容--果然,不戴手套和围巾是无法出门的了。
免不了在私下做个对比。比起春天慵懒而扶不起的柔软,比起夏天灼热得快要蒸发消失的气态,比起秋天似乎一碰就碎的残败,冬天果然是最有形状的季节。那是一种凝固的力量,带着冰冻整个世界的决心呼啸而来。
看见了路的形状。平日走了无数遍的道路终于无法掩盖自己不完全平坦的真实面貌,那些不甚平整的地方淤积起了久久不化的冰,好像一小块一小块的云母镶进地面。路人一不小心,在那巴掌大的冰面上打了个趔趄,好气又好笑:咳,还以为是哪个小男孩在水泥未干时曾用足尖好奇地试探过那片灰色,抑或是哪个工匠抹水泥时打了个盹儿呢!你看你看,这怎么行呢?
于是,我好像看见了人生的形状。真正到了环境艰难严酷的时候,人生的缺陷是无法被掩饰和伪装的。我们安然无事地走了很远很远,可这严寒的环境会让我们所有的缺点暴露出来,成为一个个细小的陷阱或路障。我们必须加倍小心,加倍留意,一个大意,可能会让我们的人生从此失去踏实安稳。
窥见了叶子的形状。簇拥热闹的叶子,因为雪的勾勒,变得安静而稀疏了。一些叶子承受不住雪的重量,纷然落为一场樱花雨;而另一些叶子,虔诚地托着一捧六羽精灵,向着太阳展示自己足够坚韧的躯体。那些落下的叶子,应该曾在暴风雨的夜晚躲在其他叶子的身后嘤嘤而泣,此刻它们在人们脚下支离破碎,让人揪心,却并未获得怜悯。
于是,我仿佛窥得了成长的形状。软弱是一切失败的温床。面对成长中的磨砺低头不语,也许就永远丧失了表白自己的机会。那些乍听令人惊恐的惊雷不过是邀你踏出青春强音的前奏,若是迈不出这一步,成长便是一个遗憾的休止符。
听见的笑语和欢声也在视觉里有了影像。冒着舌头冻僵的危险聚在一起唧唧喳喳,问好,讲笑话,还有责怪的:“你怎么不戴手套?冻僵了我可不管你……喏,我的手套给你一只。”这些都化作嘴中哈出的白气,模糊了鼻尖上的眼镜。像这样“吞云吐雾”的时候,心下竟真的产生了温暖,仿佛能从一团团雾气中看见一张张青春明媚的脸庞。
于是,我依稀对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有了视觉的影像。雪中送炭,不过就是如此。因为外界的寒冷,我们越发觉得,能让彼此心生温暖是多么弥足珍贵的事情,那些亲近的美好又是多么可触可感,令人不忍舍弃。
在冬天,我甚至瞥见了生命脆弱的形状。路边冻僵的小鸟、老人们一声强过一声的咳嗽,会让我忽然觉得度过一场生命的严冬真的很难。大雪洒下来,一不小心就埋葬了生命。“寒冷让人无望”,害怕不经意间遗失了身边的人或物。无望之望,就是期盼春的到来,再有一片生的喧闹。
于是,我想起爷爷,他在去年的冬天离去。死亡和离别同时逼近,忽然将寒冷的形状勾勒得如此清晰--那是痛。
凝固的形状会让人清醒,也会让人不敢正视,因为那便是真相。而冬天,是唯一敢用形状留住自己的季节。我想知道,那是否证明在朴素的寂静下,便是一切不加修饰和装裱的真实,缄默的真实。
我喜欢冬天的形状,The eyes of tru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