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车痕横七竖八地躺着。你借着黯淡的月光吃力地辨认着车痕。我知道,你想找出高宗马车的痕迹。然而,这条路上车痕一条碾过一条,糊成一片。你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到灯下,计划着明日的行程。
你的目光无意中触碰到了几个沉重的大箱,那里面装着你和丈夫呕心沥血收集而来的文物。一时间甜蜜的回忆和残酷的现实一起涌现在脑海,于是心中的感慨喷涌而出。你那剪不断的愁绪从心头爬上了眉头。借着如豆的烛光,我看到了你满脸的愁容。
看着你日益憔悴的脸我真想伸出手抚平你的愁容,对你说一句:“易安,你别愁!”
“易安,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愁?”你微微抬起头,惨淡地一笑:“国家风雨飘摇,我和明诚一别数年,再见之时遥遥无期。明诚所托的《金石录》尚未完成,而文物却七零八落……”说着,说着,哽咽的声音使你的说话声模糊不清,你低下头去,那微弱的烛光照不清你衣袖上的泪痕,而我却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衣袖上的泪痕一层又一层。
我坐下,静静地看着你。我知道你心中充斥着太多的痛苦,我知道你在饱受着别的女子不曾受过的苦难。所以,我要劝你,尽管我知道我要说的将给你的心灵带来多大的冲击。然而我还是要劝你,因为你所处的那个时代并不了解你。
“易安,你不该愁。国家大权不由你掌控,国家大事又岂能由你作主?就算你鞭挞时弊,抒发你爱国情怀的诗传到朝野之上。又能怎样?能勒住皇帝那匹擅于奔跑出都的马的缰绳吗?能把一心只想投降的大臣的斗志点燃吗?他们只会觉得奇怪而已。一个陆游写诗就罢了,你一个女子去凑什么热闹!”
你惊讶地抬起头,略微泛红的眼睛,吃惊地看着我。你的嘴巴微微蠕动,却终没有说出话来。
我知道,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知道你会因自己的满腔热血被现实泼了冷水而寒心。你那吃惊的眼神让我的心为之一颤,然而,我却想把这些全部告诉你,让你能够清醒的认识这个封建社会。
我努力地平静心情,强压住心中的不忍,继续对你说:“你这就是白费功夫,你认为你在这个社会中能有和男子一样的权利。你错了,大错特错。就算你豪情壮志,有着过人的胆识,有毅力,有文采,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逆转你的地位。对这封建社会来说,这些就是些女子无用的累赘而已。你当初就应该和明诚继续隐居,逃出这个让你愁苦却无力改变的社会。”
我看到痛苦在你的眼睛中蔓延,最后化作泪水夺眶而出。你说:“我想一定会有人了解我的!”但哭腔中透着些迷茫。
不忍之情越来越浓烈,我觉得自己都快失去了劝你的勇气,我知道你的心在知道自己的努力在这个社会像石沉大海般没有作用,是多么的悲痛,我只好小心地问你:“谁?”
而你的眼神却黯淡了,我知道你在努力地寻找能够了解你的人。过了许久,你犹豫地吐出了几个字:“应该—是—陆—游。”
我知道你觉得你和陆游,一个词人,一个诗人,应该会有所理解。我努力地吞下就在嘴边的话,各种感觉掺杂着涌上心头。
我默默地起身走出房门,留下你诧异的表情。
易安,我真的没有勇气告诉你。你晚年时,会有一个孙姓女子对你说:“才藻非女子事。”陆游认为这话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