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
千年的文化荡涤着华夏的历史,文明源于黄河,所以,在文人总与水有着莫大的关联。文人临水,往往是灵感涌动的先引。
最早,最伟大的临水者当推孔子。面对滚滚东逝水,发出了“逝者如斯夫”的感慨。“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是《论语》中记载的孔子的话。山具有仁者该有的一切品德:坚忍,顽强;而水,更多的是智者的通达,飘逸。“仁”是一种道德,所以山的形象是坚定的,不容改变的;而“智”是一种修养,在百转千绕后不变的是内涵,所以,它以水为承载,一种柔弱无骨却可冲击大浪的文人的气质显露无疑。
庄子“长于水而安于水”,则反映了文人的不羁。任由水大浪高,我只安于水中。任由外界环境怎样,文人还是文人,心灵中安静如水。在道家学派中,崇尚“无为而治”,现在说其颓废,然而,有时对待是一种生活方式,有时无谓亦是一种幸福。大海有它的壮阔,浅井有它的宁静,对于那只可怜的青蛙,或许真正适合他的只是浅井,而不是大海。没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长于水而安于人。
说了伟大的思想家,自然不能忘了诗人。诗人的敏感、善愁、多情很容易把水的东逝,委婉,曲折作为精神的依托。
文人多失意,而诗人更是堪怜。孔圣人早就有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话。诗人在落泊后,往往寄情于水,任由情随水逝,世与时流。
唐建中四年,任侠使气的韦应物出任滁洲刺史。在铺天盖地的黄河江浪中,只觉一叶小舟的孤独。“孤村几岁临伊岸,一雁初晴下朔风。”自己就如伊水岸边孤村里的孤雁,在强劲的北风中向前飞去,不堪回首。同样被贬黄州的苏轼,来到黄鹤楼上,长江、汉水奔流而下,两水交流,颇为壮观,而想到自己的被贬,不由感叹:“江表传,伊休读,狂处士,真堪惜。空州对鹦鹉,苇花萧瑟。独笑书生争底事,曹公黄祖俱飘忽。愿使君,还赋谪仙诗,追黄鹤。”埋葬祢衡的鹦鹉洲,而今芦苇萧萧,荻花瑟瑟。既为文人,何必追逐权力,在政治游戏中,文人注定是牺牲品。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后主的绝唱,使水成了愁的代表。“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月起月落,潮涨潮消,能有多少愁随水而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碧水依旧东流,只是岁岁花相似,年奶奶人不同罢了。在亘古不变的天地间,文人的声音是微弱的,文人的悲哀是巨大的。
在悲哀的色调下,有时也会有几缕小小的喜悦挑染 。“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多么妩媚,多么撩人。“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多么天真,多么幽静。然而,在阴柔的碧波中,阳光永远照不到全部。文人临水,因水有德,因水有情。日日月月的冲刷中,散了他的忧伤,消了他的迷惘,只留下永恒的文字作为见证。记得这里曾有一位文人的眼泪,有一位文人的死亡,有一位文人的呐喊,有一位文人曾经的梦想。然而,一切都已逝去,在滚滚长江的波涛中,有谁听到当年的英雄高吼,在悠悠汉水的细纹里,又有谁听到昔日的怨侣低诉。一切都不复存在,只留下了水,一位智者,缓缓地淌过历史,永不止歇。
身后澎湃的泡沫,只会在转眼间涅灭,留下潮湿的回忆。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真实的虚幻,在水的映衬下格外动人。临水的时候,不要忘了身后真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