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垣蔽也。
一面墙,一面很老的墙,伫立在一条静谧的小巷里,它这一生经历了多少风吹、日晒、雨淋,没人在意,更没人能说清,它自己也只是沉默不语,唯有墙上斑驳的裂痕,裸露的泥砖,还有那一层又一层密密匝匝的青苔在向世人描绘着岁月的痕迹,诉说着一个又一个或喜或悲的故事。
也许当年满腹惆怅的苏轼,正是慢步走过了这样一面墙,墙内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干净通透,仿佛是从九霄之外穿透过来的琴音。隔着一堵墙,他只能凭着肉眼所及的秋千,还有耳边回旋的笑声,来想像墙内女子似春天一般美好的样子。倚墙而立,终究是手不能及的,当那笑声逐渐消失时,他的心再次寂寥悲伤起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墙内的佳人自是不知墙外公子的多情的,只有苏轼双手抚过的墙,见证了这样一次不算邂逅的邂逅。这样藏进故事的墙,是婉约多情的。
忽而想起那位怀着期待心情一路寻找春色的叶绍翁,这位执着的追春人止步在柴扉之外,一叩再叩,却终究没能入得门里一睹芳菲。虽只隔了一面墙,但那引人神往的美景却似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遥不可及,遗憾之情自心底升起,将他本就惜春的心境扰得愈发乱了,所幸那面围住满园春色的墙,墙头有一枝娇俏可人的红杏探出身来,这样一枝高立墙头的红杏,多少让他探得了几分春意,给了他些许慰籍,“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样藏进春色的墙,是美丽诱人的。
沿着身侧陈旧残破的墙一路走,冬日的阳光透过枯瘦的高枝照射下来,在墙上落下一道道明明暗暗的剪影,脑海里不由地浮现过一位又一位先贤的身姿,想到他们一首又一首或凄美,或柔情的诗词,心像染满了晨露一般,湿淋淋,变得润泽起来。轻抬起手,指尖不经意扫过身侧的矮墙,那一地的泥粉,犹如记忆里的碎片,在这一刻重叠,再现。
仿佛还在昨日,眼前一片片金色的油菜花开得那样热烈,花间的蜜蜂像是受了邀约一般接踵而来。而让我念念不忘的那堵墙正是这些辛勤的劳动者们休憩的地方。一面墙,矮矮的身上遍布小孔,或深或浅的孔,口径相当,孔内平整光滑,像被人细心地打磨过似的。倘若将随手折下的树枝,往墙上的小孔里一捅,还能听见主人家因气恼而发出的“嗡嗡嗡”声,若是再执着一些,主人家定会从小孔里退出来,沿着墙面飞上一圈,那样子真像西藏传说故事里的爱跑圈的爱地巴。这样藏进生灵的墙是灵动活泼的。
一面墙,一面沉默却有灵魂的墙,在它的每一寸肌肤上都留着岁月的痕迹,每一道裂缝里都藏着曾经的故事,它从不因为被冷落而自怜,从不因为被遗忘而怨恨,它始终笔直地立在初始的地方,一年、两年、十年、百年……亘古不变,历经沧桑的它是生命最好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