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寒冷在暗中越发放肆,在已失去流淌的时间中,我读完了《封锁》。
在我看来,《封锁》乍看之下仿佛是一杯平常无比的茶,但当你品尝过,有过哪种由舌尖逐渐化开,延漫至咽喉,直至心底的苦涩夹杂着甘香的滋味,那么你一生都会记得这一杯茶。
小说开篇的喧闹(发狂一般扯动铁栅栏叫道……),到寂静(人声逐渐渺茫……),再到喧闹(打破了这静默……),代入人物(中年夫妇,吕宗桢,董培芝,翠远),然后再复寂静。这样的反复手法人人都会经常用,难道张爱玲也不过如此?
平庸不是她的代名词,一堆平凡的灰烬,可以生出浴火的凤凰,化平凡为不朽,才是张的风格。
开篇的平凡只是引导读者的手法。在这样的反复变化中,读者不自禁地代入了那个封锁的城市里行驶的电车,暂时地与世隔绝,用自己的视觉去观察着,打量着。于是你自身的精神也封锁起来了,现实与你已经脱离了,你的脑海,心灵,眼球都只投身在那列电车的每一个乘客上。
接着到了吕宗桢为了躲避董培芝,竟然搭上一名陌生的女人交谈起来的一幕。笔者着墨最多的,也正是这一幕。在我看来,是写的很成功的。读者所见的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好人,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视角。因为陌生,所以好奇。吕宗桢怎样和一个陌生女人展开谈话?翠远与吕宗桢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搭话?他们如何找到话题?于是开始观察人物那一份平静瞬间被打破,心中充斥了对两人谈话的好奇。而笔者在这其中并未描写其他乘客,使读者感觉自己如同上帝在观看地球――独家直播,一览无遗。
于是读者的精神与外界进一步隔离,也进一步形成封锁。
直到终章(……写壳虫不见了,爬回巢里去了),又回到了现实中。如同一场梦,梦醒后已记不清其中细节,只留下那种深深的回味。
张爱玲的想象力有着巨大的张力,在最平凡的地方往往闪现出光芒。一段平凡的电车轨道,可以描绘成一条曲蟮,通过观察视角的改变,抽长了,缩短了。轨道是死物,是笔者的思想赐予了生命。一幕翠远看《圣经》的场景,多么的平凡,但如果把《圣经》看作是生命呢?这对于我们已经拍案叫绝。但如果仅是如此,也太对不起张的想象力了。她想到了《圣经》从希伯来文被罗马人译成希腊文,又被教廷译成拉丁文,然后又被译成英文-中文-上海话。经过多次的翻译,如同生命经过多少灯红酒绿的洗礼,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精彩绝伦,让人大喊爽快。
强烈的代入感,如花似锦的妙句,是《封锁》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因为它陌生化,才能让文章拥有黑洞一般的吸引力,让读者封锁精神与现实的联系,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我并不知道各位评论家是怎样评论这篇《封锁》,但它令我领会到,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没有三角四角N角恋,没有兄弟反目,红杏出墙的桥段,一篇小说仍能展现出其独有的吸引力。
告诉自己,要勇敢站在风中,承受孤独的痛。
如果周围的繁华都与我无关,是否封锁又有何不同?
浮沉一世,倾城华贵,恍然一梦。
怎么我已看不清,
镜中我本来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