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见过她的吧。否则,她的影子,她的微笑,她的黑发,不会如此清晰地呈现出我记忆的表层。
我看过一张她的照片,画面上浮现,一个比水还柔弱的女子,手托碎花裙子,踮着脚尖站立在风沙弥漫的沙漠里。碎花大朵大朵盛开,像是一场华丽瑰美的葬礼。如同玫瑰花在沙漠的嫣然与绽放。而那个玫瑰一样的女子,脸上微笑泛滥,黑发飞扬。
我时常感动于这样的画面,使人屏息,却又让人动魄,心肠欲断。
我几乎亲眼看见,一个在沙漠中孑立行走的女子。撒哈拉几乎成为她一生的符号。生命的前头风沙弥漫,生命的背后昏暗卷天。但她,还要继续走远。一直走,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很不明白一个女子要独自行走沙漠的目的。或者,本来就漫无目的。
后来逐渐明白,她或者是在追求些什么。又可能是上辈子在沙漠丢失了什么,注定今世冥冥寻找。一种得天独厚的寂寞,又或者,是一种旷远尘封的孤独;一种远离尘世的苍凉,又或者,是一种与人间无关的荒芜。
行走只有方向,没有目的和欲望。
这场旅途是一个人的,一个女子的,与孤寂,荒凉无关。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这是我听过的最为悲凉的话。
我想,她是从不知名的地方来的吧。不会是城市,也不会是村庄。
也许,她本来就没有故乡。又或者,到处都是故乡。四海为家。
远方,只是她要流浪出走的一个小借口而已。这只是她对思念撒的一个谎,为的只是没有牵绊。所以她不愿告诉别人她的故乡。可也从未有人问她来自哪里,去向何方。
沙漠没有人烟,只有空旷传响。
她开始咆哮。我认为她也是咆哮过的,来自于一位女子的咆哮,是最深沉的。
"远方有多远,请你告诉我"
没有人告诉她。她沉默下来。开始安静。继续出发行进。
我曾试图设想过,她的旅途是没有风沙弥漫的。只有玫瑰花的绚丽和绽放。而她,永远是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子,微笑泛满脸庞。眼睛里没有远方,心里安静寂然。
可她的旅途,不容设想。只容得你敬仰和瞻望。
她的洒脱,她的决绝,她的粗犷,她的路的漫长,她的梦想,她的希望。
路,是走出来的。而她所要走的,是一条很多人都不能走出来的路。
路,永远在前方。旅途,也一样。
有人说,她是异乡最嗜的赌徒。 把自己的生命作为押注,埋葬在沙漠里,并且心怀渴望它能枝繁开花。
这是一笔比死亡更沉重的押注。很多人输不起,何况一位女子。
可是,她真的赢了。靠着支撑,信念和坚忍。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开垦出旷茫的梦想和希望。不只是沙漠,所有她走过的路,朵朵奇葩盛起。静悄悄的美丽。
而她不知道。依然在行走。因为路还在前头。一直走,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想,她已经找到,她一辈子要行走的方向,我相信,她已经到达,她一辈子所要到达的远方。
闭上眼睛,终于看到,有一片纯洁的沙漠没有风沙弥漫,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黑发飞扬。她在虔诚行走,寂寞,朝着一个不远即将到达的方向。
睁开眼睛,终于,一切美好,一切安归寂然。
--谨以此文献念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