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生活在农村小镇,在那贫瘠的岁月里,童年心中最好的饭是饺子,最热盼的事情是过年。过年意味着幸福的全部含义。
在我的记忆深处,永远抹不掉的是一件红色条绒新衣。那年的冬天,父亲骑自行车去60里以外的汾阳县城,走街串巷买柿子。父亲在外出三四天后的一个寒冷的夜晚回家了,脸颊、耳朵冻得通红的父亲,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用冻僵了的双手从白色帆布包中掏出两件新衣裳,一件海蓝色条绒褂子是给哥买的,一件大红色条绒褂子是给我买的。我立马将新衣服套在身上试穿,衣服太大了,包住了我的屁股与大腿,我嚷嚷着“太大了、太大了”,母亲在一旁说:“小孩子长得快,小了不经穿,大一点能过几个年。”父亲说:“有了新衣服就好了,以后咱就不用出去叫卖了,免得人家说咱是投机倒把、资本主义尾巴” 父亲如释重负似的睡了。不几天,生产队里开党员会,主题是“打击投机倒把,割掉资本主义尾巴”。父亲是老党员,被群众举报在会上检讨,并表态今后绝不出去做买卖。然而,在父亲的心里,孩子们有了过年的新衣服,做个检讨也值。
当皓皓冰雪消融,冬天的尽头就是年。那年头,大人们打扫卫生、贴窗花、贴对联,孩子们穿新衣、放鞭炮、吃水饺。这便是天底下最温馨、最幸福的时候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2007年春节期间,《直播山西》电视栏目“发信息中奖”活动,要求编发关于过春节的一件事。我编了:“小时候过年,一件红灯芯绒褂子穿四年,第一年是大款,第二年是中款,第三年是短款。平时不让穿,只在春节时穿,第三年可以一直穿,到了第四个春节,妈妈用红颜料在盆里一煮,又叫新衣服。可就是穿在我身上成了超短款,妈妈说怪我长得快。好在那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年月,贫穷不是丢人的事情。
这条短信花了一毛钱的信息费,按照活动要求的地址发出去了。果真中奖一百元的手机充值卡。过年中了奖,应该是欢天喜地,我的心头却有一种特殊的、难以言状的浓浓情愫在缠绕。
我翻开封尘的相册,对着父亲的遗像,让思绪飘渺而悠长。我在心底里轻轻地呼唤:敬爱的父亲、母亲,你们含辛茹苦,把岁月的风刀霜剑挡在门外,极力给我们创造一个快乐的童年。女儿从未见过你们给自己添一件过年的新衣服,却冒着被批斗的风险为我们赚取买新衣服的钱。女儿想告诉二老,你女儿现在的衣柜里琳琅满目,衣物多得插不进手去。女儿有能力养你们,有钱给你们买过年的新衣服了。
只可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时亲不待。无奈啊,人间事常难遂人愿,且看明月能有几回圆。
那些不能倒流的时光,那些不能复制的日子,岁月的车轮把过去的日历越翻越远,有一件新衣却摇曳在岁月的年味中挥之不去。它穿过时间的河流,跨越人脑海的沙漠,激荡着人的心脉,定格成一幅美丽而温暖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