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音乐课本书上有一张弘一法师的图片,他的装束与神情总给我以悲凉的意味,就像面孔焦黑,布满老树皮般皱纹的老嬷嬷身上无处不散发着岁月无情的气息。他也许是有着漫长修炼的道士,给人以宗教般的吊诡。我很自然地想起了余秋雨那篇着名的《道士塔》,文字中记载的神秘莫高窟,大敦煌静默的画壁。滚滚黄沙中走过的一排驮着死寂的骆驼和随处倒戈的器甲,黄土中沉淀着古画典籍琴弦古玩,可能是千年前一个伤心女子信手低眉续弹后留下的穿越千年的寻觅,也可能是那些文明人遗留下的化解不开的仇恨,怎么到如今还在闪烁着这刺目的光,是想刺得我们睁不开眼,不想让我们瞥见他们这般赤裸裸的羞耻么?
不禁哀从中来,话归来,归来泪满襟。如此矫情的文字越发让我感慨道:大师之身莫非是装盛历史琼浆的容器?如此顺从却又糊涂自然的历史这般一脉相承必是浓茶转淡而又自然回甘的,故曰为琼浆之露,因大凡历史之伤痛血泪都已悄无声息地沦为经验而不是记忆,可能我们少数的幸存者还保有一丝血脉,但我们的生命不会比我们世世代代用前赴后继的生命组成的历史更为长远。也许我们生之为人会是历史的仲裁者,但也会是装载历史甘之如饴之悲与痛血液的容器,时代与个人的剧集是由我们自己策划与导演的,好不好看并不是评判标准,也似乎并没有什么对与错,好像是与生俱来的责任不得不履行,给历史一个结局就好。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历史的一切结果,抑或是后果到最后还是由我们来承担,来完结一个时代的救赎,然后又承前启后迫不及待地开启另一个时代,然后最后再来救赎。如此便陷入了一个“百年孤独”的循环。百年孤独!我不由心惊胆战,我们一路前行的历史是否会像那个小镇一样被一阵飓风刮走,从此再也没有什么会记起我们曾经的存在?
是不是我们人类这个大单位的生命,只是自然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应运而生的?要知道不是我们创造出了这个自然,我们只是作为他创造的有思维的生物来给他以灵魂美感。这个自然外在的美感从不乏善可陈,那巍峨高山的皑皑白雪,广阔草原的风吹草低,沧海月明,蓝田日暖……当然,这般细致的景物在没有富裕情感的时候也只能是金玉其外。我们真当为自然所骄傲,也许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给他的报答远远超过了他给我们的赋予。因为我们思绪的美好真挚,所以“沧海月明珠有泪”,所以“蓝田日暖玉生烟”,所以自然能够生机勃勃。但这样的美好是否被原原本本地继续了?
我们无法更变我们终将化作茫茫宇宙中一粒尘埃的这一事实,在命运面前我们有时候真的很无能为力,圣母院黑暗钟楼的那一隅上镌刻的希腊语或许会是一偈语。就在去年,我刚读到一篇名为《鱼的故乡》的文章,作者意到了生态伴随着我们人类对自然的不断索取而衰竭,他感慨故乡那条小河的鱼儿都跑哪儿去了?它们是跑去一个我们人类铁蹄还没踏上的国土去了,但他说终有一天那些鱼儿会回来的,等到那一天我们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处境,我们用了好几辈子的心力去建设,试图就在这里永远繁衍生息下去,但最终不得不屈服。我们似乎有一种“反认他乡是故乡”的无奈,因为故乡是鱼儿的,我们只是自然的寓居者。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人类是历史的仲裁者,却永远不会是自然的仲裁者。时至今日,我们有越来越多人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还有一大部分的人仍然固执地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他们妄图去仲裁自然所以不合理地去改造自然了。于是,就像上文所说的:生态伴随着我们人类对自然的不断索取而衰竭。这例子多得数不胜数,我们所见所闻也多得数不胜数。想着想着我忽然有了点感伤,又想起了楼兰,也许甄士隐的一句话最应景:
“陋室空堂,当年芴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然后我又想起席慕容的一段文字:
“我离家有四十余年,要谁去要回那一片北方的草原?”
淡淡的无奈袭上心头。
只想说,原始环境的存在是我们离开时应该有的结局,什么都不要留下,不要带走,除了把你们那些浩瀚的思想留给他们,作为我们活过的证据。
而我还想说,我猜想其实我们的古人应该早知道自己寓居者的身份,所以他们会说:“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但从某一角度来说,人是否要来走一遭不是自我能决定的,但很幸运我们可以来到这个世界,可以经历所有生命岁月的慷慨,繁华,刻薄,荒芜,然后有了情思,留给了茫茫宇宙以情感,印证了世界的沧桑变化。但我疑惑这是不是就是我们生之为人的价值所在?
惠安嘉惠中学611高三:王巧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