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白是那年冬天的时候。
“姐姐,你的东西掉了哦。”我回过头,看见在离我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瘦弱、干净,穿着不合时节的白衬衣。用他稚嫩的小手捡起刚刚从我指缝间掉落,顷刻就被雪花覆盖的深棕色信封。
“姐姐,你的东西掉了哦。”他又重复了一遍,闪动着他那漆黑又深寂的眸子,嘴角带着一抹无邪的笑。
“是我扔掉它的。”我带着这个冬天固有的冰冷说道,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扔掉它,为什么呢?”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的不解,即使只是一瞬间的,也被我轻易地捕捉到了,然后,他便目光呆滞地停留在了他仿佛已被冰雪凝固了的双手中捧着的信封,若有所思。
“不想要了。”我并没有因为他的单纯、童真而改变我的态度,语气依旧冰冷,像是这个冬天从未升起过太阳。
“不想要了?是不喜欢吗?”
不喜欢。我被这样轻易从他嘴中跑出来,简单的就像在夏天吃冰淇淋一样的三个字刺痛。对,没错,是不喜欢。是你不再喜欢我了,是你开始敷衍我了,是你厌烦我的无理取闹,是你厌烦我的自作主张,是你厌烦我的一切,我的所有。是你离开我,是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都在雪地中沉默着。他沉默着等待我的答案,我沉默着不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世界在此刻变得安静。风走过,不留痕迹,他来过,站在我面前。
突然间,他轻轻拉起我的手,那种温热的感觉瞬间如潮水一般涌过我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处角落,我忘记了寒冷是什么滋味。他将信放在我的手上,轻声说道:“就算不喜欢,也请留下吧。”声音小的几近耳语的程度,仿佛大了就会破坏掉什么似的。“小时候曾喜欢过的玩具车、滑板、童话书,即使现在不喜欢了也依旧会收藏好,因为。。。。。。”他顿了顿,继续道,“那是我的故事。”
因为,那是我的故事。因为,那是我的故事。我重复着这句话,他没听见;我在黑夜中湿了眼眶,他没看见;我捏紧了那封信,信上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他没意识到。抬头望天,努力不让泪水滑落,在模糊的视线下发觉,这个夜晚有星星。
我想起信的内容,那是我在即使只读过一遍之后,也依然铭记于心的简短话语:
“罗迟,我终究没能
抵抗得了爸爸,他的态度一如开始时一般强硬,即便我开始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即便我开妈那里的决心。其实,始小心翼翼地隐藏住我性格中的顽戾,即便我对后妈剑拔弩张的焰火已消减了七分,终究改变不了他将我送去妈我心里也什么都明白,他是讨厌我的,后妈对我的好也只是假惺惺的,轻浮的假面下是一颗冷漠的心。我早已厌倦了这个家,早就想要离开。可是,罗迟,我不愿意离开你,知道么?我羡慕你,喜欢你,真希望我能成为你。”
“不说对不起,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你说一旦说了对不起,就表示真的是伤害了什么,破坏了什么。你相信我不会伤害你,你相信我们之间的友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破坏。那么,我也这样坚信着。”
“谢谢你,罗迟。”
我倚在路边叶已飘零、枝已调落的枯树旁,暗自回想着我们的过往。恍惚间才发觉,那个男孩已离去,一如来时的悄无声息,就像每一片雪花扬扬洒洒地飘落,斑斑驳驳地覆盖住每一个脚印一样,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让这个本就寂静的世界给人一种从未有过喧闹,从未有过繁华的感觉。
第二次收到你的信是在第二年的冬天。同样是个雪花纷飞的夜晚,不同的是,却不曾再次遇见那个穿着白衬衣的男孩。
“罗迟,一年来都没再给你寄过信,好几次,信已写好,想要问你是否还在课堂上和老师叫板;想要问你是否还在和父母吵架后写着忧伤的文字;想要问你是否依旧冷眼观世界;想要问你,还记得我多少?可我始终没有勇气寄出,我恨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懦弱。”
“我在妈妈这里生活得很平静,也很安逸。只有妈妈和我两个人,有时候妈妈因为工作的缘故一连几周都不回家。一个人并不害怕,也不觉得孤独。只是,还不习惯没有你的日子。”
我不知道看完你的信我应该表示怎样的心情,或喜或悲?总之,那时,在我脸上,是没有表情,在我心中,是没有情绪。
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你的信,哪怕是那样的简短,我再也没有你的消息,哪怕我是那样的想知道,却始终不曾给过你一个电话。终于,我鼓起勇气,想要给你写一封信,依旧在那样没有阳光的冬日寄出。一封盛载着故事的信,这故事里,有你,亦有我。
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那个男孩,一个连名字都不曾知道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