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两袖拢一阵清风,裙角尚残留着凡世的味道,扬眸的瞬间,已身在异世。
“这是哪儿?”女子抬眼望去,薄雾冥冥,只见身前静静流淌着的几近透明的河水,身下碧透蔓延的河岸,身旁不远处,一块历经了万世沧桑的,深沉的,岩石。
“你,你谁?”清越的嗓音,深深的疑惑,女子回头,景色依旧,却空无一人。
“或许,你才是这儿的有缘人罢。”那声音轻轻一叹,“你绕过这三生石,便能看见我了。”
三生石!女子微微一震,举步行至那石后,其上赫然“三生石”三个大字,深红如血,深深融进石中。石侧,便是一株异草。叶碧透,气清幽,却宛然萦绕一股莫名的愁怨。那一瞬间,她想起一段话。“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霞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因此草受天地之精华,又加雨露滋润。脱却草胎本质。只因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断之意。”
“姑苏,林黛玉。”断断续续的吟出,不觉,引来一声轻叹。
“你既已知晓,我亦不瞒你。”那仙草叹一声,“你倒是与我有几分相像,都是沾了红尘却质在戚清的。你是何人?可知他。。。好么?”
“我。。。”女子微微皱眉,片刻,浅浅笑道,“你果然便是那还泪凡尘的绛珠仙子了。小女子,陈晓旭,浮生最慕林姑娘出尘脱俗,不屑俗物之通透质气。而今,亦是得缘来此。”缓缓一顿,复又道,“只是不知姑娘口中,那他。。。却是何人?”
“他。。。?”绛珠仙子顿住,仿佛在思虑着,自己天上人间的两段情缘。许久,“我问你,宝玉他。。。可好么?”
“姑娘此时,可是放下了那还泪的缘由,只问那人么?”晓旭静静的笑,正是了,她亦是如此想。所谓还泪,不过情由,恩报了,难道便能真的如书中一般,撒手再不管那心心念念的冤家么?
向来,她只是爱黛玉,不为影射什么清宫疑案烟云,不为披露什么世事浮沉,她只是按心行事,以她自己的情,来演绎她心中的黛玉,便只是,那不识人间世故人情的林黛玉。
“神瑛甘露之惠,我先前并无水还他,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给他。而今,我便只念那纠缠了我的混世魔王了。”绛珠,补,黛玉亦安安静静的笑了,“恨过他,怨过他,总却也忘不了他。可不是孽债是什么?”
“姑娘,可还怨他?也曾恨过老太太,二嫂子,雪雁么?”
“我向来不曾有过半分恨意的。”黛玉轻轻地叹,“祖母待我极好,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姐妹们也相处的开心,至于宝玉的事,我虽怨过她们瞒我,骗我,伤我,现在想想,却也是那世中人应做之事。要怨,也只能怨我自个儿一颗心,毫无保留的托在他身上,忽略了红尘羁绊罢了。”
“他很好。”晓旭轻笑,“如今也弃了红尘,早晚,会与姑娘相遇。如姑娘这般通透之人,怕也只有这份情,方不污了姑娘。”此刻,晓旭是真的明了。世人所谓黛玉的种种不好,不过是他们论人的角度沾染了红尘世俗的灰。便如她,却是自始至终都再相信,她的泪,她的怨,她的生命,从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只为那段执着不休的真爱而盛放,而凋零。
仅此而已。
这才是林黛玉,通通透透的姑苏林如海之女。
“如此倒也好,”黛玉微有些怅然,“这样,却是成全了我们了。倒也不负我这一番痴心空候。”说罢,只见地上倏地升起轻雾,一时间绿雾萦绕。
晓旭退后几步,片刻,待那薄雾消散,却见那三生石畔空无一物,扬眸望去,便见灵河的那畔,女子清傲孤寂的,缓缓而去的背影。
”我虽不知自己要去哪儿,可心结已解,便再不愿于此苦等。你我质颇相像,唯愿你梦得偿罢。”远远,传来黛玉空灵的轻叹,伊人远去,清越尤在。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
一团团逐队成毯。
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
叹今生谁舍谁收?
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晓旭静静合上双眼,任风拂衣袖。她懂,亦为之动容,只因这亘古真情。
一抔净土,万种柔肠,怎伤心桥下伊人影乱。绿烟锁处,敲棋声歇。忽梦里依稀,香冢泣了残红。更芙蓉水远,似谶成真,倩谁收取胭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