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腊月,枯树上的鸟儿都各自回了巢,风越发凛冽了,寒冷干燥的气流夹杂着晨雾拍打着门窗。明叔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斜坐在炉子旁,腾腾上升的茶雾随着托着茶杯的双手和嘴里左右吹出的气协调地摇摆,咕噜一声,一杯茶已少了大半杯。茶是明叔戒不了的嗜好,却不是唯一的。每天早上喝上一杯,然后吃完早餐去上班,这几乎成了他的规律。
炉子里的煤快燃尽了,明叔拉着嗓子喊明婶:“小琼,该加煤了,起床了没?”接连两声也没人答应,只见明婶抬着一撮煤块从后门近来,嘴里笑着说:“我早就起了,刚才在打扫后屋的窗户呢。”她边加煤边让明叔去换鞋,并告诉他早餐放在什么位置,让他手脚麻利点,吃完好去上班。明叔喝完了茶,换了鞋,径直走向了厨房。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进屋里,明叔慌忙放下碗筷,疾步走到明婶旁边,在她耳旁咕哝了几句。明婶连连点头,那满是阳光的脸上突然转成了阴天,她急忙放下火钳,准备去开门。明叔将客厅门关上,坐在炉子旁摩挲着茶杯。
明婶怯怯地打开门,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立在门外,正用犀利的双眼盯着明婶。还没等明婶开口,那中年男人便大嚷:“老明在家没?”
“没呢,他上班去了。你是?”明婶的声音很柔弱。
“告诉你吧,我是来要账的。他没告诉你?”
“噢,他欠了你多少?”
“三万。我这有借条。”中年男人从兜里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明婶,他的声音同他的身体一样令人不寒而栗:“已经几个月了,现在是年关,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拿到这笔钱的!”
“三万?……这……对不起,我不太识字。”明婶不敢去望那借条,现在她的心如乱麻般混乱。
“好了,我过两天再来,你记得转告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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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婶靠在门边,心里空荡荡的,外面的天空泛满了苍白,丝丝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当她蹒跚着步子回到内屋时,明叔一脸的惊慌,她两眼绝望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心渐渐地疼起来,却哽咽得不能言语。明叔也没有说话,他悔恨自己染上了赌博,悔恨自己仅有微薄的收入,他意识到这个家将面临一场浩劫,自己需要的是冷静,所以,他沉默着不吭声。明婶并不去责怪明叔,只是呆呆地目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电线,脑子里浮现出往日的酸甜苦辣。
她依稀记得三个月前的一天夜里,自己独坐在家里等待丈夫的归来,过了一整晚,丈夫才没精打采地回家。他们吵了一架,吵得很凶,丈夫要和她离婚,她哭了一天一夜。最后,丈夫将欠下大量赌债的事告诉她,并告诉她,他不想连累她。明婶知道丈夫不会离开自己,但是他们都将面临巨大的债务。想到这里,她的眼眶湿润了。
明叔上班去了,他在一所县级小学任教已经二十几年,后来由于与校长发生了点矛盾,被调到一所乡村小学,上班总要坐车,下了车还要走很长的路,所以总是早出晚归。明婶一人呆在家里,不时地想起在省城读书的儿子和远方的女儿。儿子小唯已经上高二了,成绩很优秀,是家里唯一的寄托;女儿灵妍在浙江一家私有公司上班,正处于事业的开端。每年都要到过年的前几天,一家人才可以团聚。
“快过年了,他们也该回来了吧。”明婶嘴里叨念着,不由得想开门出去望一下驶过的客车有没有停下来,儿女是不是都下了车,正向家门口走来,但是又害怕债主会潜伏在门外,于是只好打开电视机,无聊地看着翻演了几遍的韩国影片。
生活也许就是一部百无聊赖的电视剧,等到我们领会它的时候,已经到了最后一集,即使会出现续集,不过是寥寥的结局罢了。
明婶对于生活并没有抱怨,只是突然面对家里的突变而束手无策,她曾试着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做点生意,卖一些日常用品和学习用品,几年下来,也有不少积蓄,可是经这么一番折腾,自己的继续已所剩无几。
她文化不怎么高,也不懂得圆滑世故、尖酸刻薄;她好象一株百合花,平凡宁静,质朴淡雅,柔弱纤美;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曾受到婆婆无尽的折磨和刁难;她更是一个地道善良的女人,温柔贤惠,和睦邻里。然而,如今丈夫染上赌博,家里债台高筑,劫难仍在考验着她。
很快就黄昏了,天灰茫茫的一片,看不见落日,河面泛着白色的雾水,冷冷的,凛冽的风还是一个劲地吹,玻璃窗上出现了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