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总会到来的，直到地球停止自转。然而对他们来说，明天确是如此奢侈的东西。

――题记

一

他跪在自己掘好的正方体的坑前，等待着一颗子弹。

二

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此后的数百个日子里，南京变成了一座灰得发黑的城市。无助的人类与残暴的兽类，在这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

他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商人，居住在南京。不到三十岁的他显出难得的成熟与稳重。打拼多年的他，拥有了一座自家的大宅子，几个佣人。当然，还有一个老婆和一个儿子。因为忙于立足于社会，他结婚很晚。日军攻破南京城那天，他的儿子仅出生一个月零三天。

四

日军进城后，开始了对南京城的洗劫。

他们挨家挨户的搜掳劫掠，无恶不作。他们进入过的那些人家，居民一部分被杀了，另一部分被抓走了。能够逃出这场灾难的能有几人？当场被杀的人也许更幸运一些，因为它们不用再去忍受那些被抓的同胞们需要忍受的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尽管他们的生命在那一刻就有了归宿，尽管他们再也感受不到明天。

就在那一天的晚上，在日军大型的篝火庆功宴上，几十个被烤熟的孩子成了给那些走兽的奖品。

五

那一天，他家的两个男佣上街买东西归来，碰上了一对日军。其中一个被当场击毙，另一个在网般的胡同中兜了几个圈子后逃了回去，并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说这话时，那个佣人失魂落魄，面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

他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便让那个佣人下去了。没有人看到，他的胡子在惊悚的抖动；没有人知道，他的眉毛紧缩了一天。那一夜，家里除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全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一夜，他望着时隐时现的残月，一宿没睡。他不知道他能否或者离开，也不知道他的生命中还能有几个明天。

非常幸运的是，他活到了第二天。

六

1945年12月14日。南京大屠杀进行到第二天。日军开始了更加残酷的杀戮。偌大的南京城被血染成了猩红色。城内居民终于开始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三三两两的逃离南京。然而很多逃亡者还没出城就遇到日军，横死街头。此时的日军就像地狱里爬上来的无常，见者丧命。

他家的佣人也开始收拾盘缠，并向他请辞。他不想留他们，现在谁都救不了谁。然而他不能走，他的妻子生完孩子没多长时间，身体虚弱，没法逃跑。战争下的平民显得如此渺小。

家中只剩下三个人。

七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

战火吞噬南京，他的妻子不可能不知道。

但知道又能怎样？一个少年老成的男人，一个身体虚弱的女人，一个只会哭闹的孩子。战乱中的他们，什么也干不成。

独守空房不离开的他们只有死。

他坐立不安地考虑了一天。晚上，他对妻子说，明天――如果还能有明天，他们就要不惜任何代价的逃出南京城，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一晚，在枪声之下，没有人睡着。

八

12月15日，他已经多活了两天。

南京城的街上，多了很多腰间悬挂着头颅的所谓的人。他们在日本被称为英雄。

他与妻儿在早上离开了家。

因为他的小心谨慎，他们逃出了南京城。

城外，他们混入了一大群难民，一起逃向一个明天总会到来的，直到地球停止自转。然而对他们来说，明天确是如此奢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