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写下“木质”这个词的时候,一种清新脱尘的情感从心底里油然而生。是在一张正准备丢掉的堆满了各种符号与公式的草纸上,趴在桌子仅剩的一角的我轻轻用笔划出两个并不怎么工整的字。那一刻,我能感到自己的灵魂忽然间在干净而略微寒冷的空气中舒展开来,像喝饱了养分的植物,轻快地跳动在西伯利亚晨雾缭绕的森林里,一瞬间变得如此安然而又恬淡。
一直认为青春应该有这样一种质感,如木头一般纯洁自然,不染铅华。每一滴眼泪,每一抹笑意,每一则心事,都浸润在年轮的罅隙间,紧密或疏松,荡气回肠或平淡无奇。然而它们都只能属于那些无法复制的岁月,毕竟,青春是一段注定会失去、谁也挽不回的日子,它会在怀念的泪水中升华成弥足珍贵的记忆,也会在无情的时光里悄然沉淀。
理想终归是理想罢了,现实中的青春总是如此复杂多变,单纯之外是我们那颗悸动着的心。然而我宁愿拥有木头一般的灵魂,吮着泥土清香的气息静默成长,生活在某处不被世事惊扰的地方。尽管“木头”一词经常会带着贬低的语义出现,但我始终告诉自己,世人眼中所谓的愚钝往往是大智若愚的表现。青春里的孩子通常不缺聪慧,他们恰恰是因为太聪明,又刚好逢上这轻狂的年纪,所以才在随波逐流的浪潮中愈陷愈深。也许现在的少年都会有这样一段懵懂迷茫的过去,沉溺于外表诱人的幻想,将挥斥方遒的少年意气湮没在随意捏造的廉价的华丽里,一边还偷偷地自鸣得意。有一种珍贵的质朴与平实似乎正从他们身上消散殆尽,如同土壤中的营养随着流失的土地被冲走,观望的人们无力挽救,只能心痛地发出声声喟叹。
这一切或许真的是物质生活迅速发展的代价,不俗的开始通俗,通俗到后来就成了庸俗。商业化的标签贴在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的琴上,恐怕也只能奏出街角巷尾流散出的电音了吧。于是在一段又一段秀丽而又冗长的文字排山倒海的侵蚀下,无数个曾经个性而纯白的灵魂被漆成绚丽却虚伪的彩色,如同颜色鲜艳的糖果,外表千篇一律的华美却没有营养价值。他们毫不留恋地抛弃了青春的本来面目,却趋之若鹜地转过身去追逐那些五彩斑斓的泡沫与幻影。我看着原本木质的青春在霓虹灯下炫耀起亚克力一样淡薄无实的光,忽然体会到了鲁迅先生当年哀怒的心境,然而我已不知,自己究竟是太认真,还是太天真?
想起普鲁斯特的话:“唯一可能存在的天堂,是我们失落的那些天堂。”有时候我们失去的太多,也许是因为身不由己,而之所以得到的太少,却是由于我们并不明白什么才真正地适合我们。就像少年们总是偏爱忧伤与寂寞,一意孤行地把这些情感当做成熟的指标,绞尽脑汁想要让笔下的文字染上忧郁唯美的气息,在自我沉浸中获取虚无飘渺的满足。
忧伤并非是个肤浅的词语,我始终这样想。真正的忧伤本就存在于我们的青春当中呵!在童年与长大之间的那条线上犹豫徘徊,鼻尖发酸却不敢让泪水一涌而出,只能独自躲在房间里咬紧下唇静默地怀想那些透明而珍贵的过往,或是为了某一句歌词而黯然神伤。所谓的忧伤,或许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在夏日微风清朗阳光温暖的午后,悄悄地渗透在安谧的气氛里,波澜不惊,却汹涌来袭。绝不仅仅是为赋新词,它们真实地存在于每个人的心底,只不过浮现出来的频率不尽相同。那是对人生最初的感悟,是不知不觉间萌发出的也许极为单薄的深刻。它们只能存活于某个特定的时刻,来过以后会如潮水般安静地退却,从来就无力摧毁风发的意气与刚毅的精神,又怎会是腐坏灵魂的洪水猛兽?偏偏是刻意的寻求让它在许多人心中变作无病呻吟的代名词,于是一种诗人般的高贵气质沦落进尘埃里,甚至连开出的花都惹上了苍白媚俗的味道。许多萌芽中的心怀本是值得我们珍惜的情愫,而如今,却轻而易举地成为了将我们溺入轻浮的池沼。
木质青春里也会有疼痛和哀伤,但它们只是一种短暂停泊在心湖岸边的状态,平朴厚重才是属于我们的气质,在纷乱的世俗中,遗世独立于浮光微尘之外,散溢出阵阵木屑般的清香,灵动而不轻薄,大气而不沉重。几米说:“向日葵告诉我,只要面对着阳光努力向上,日子就会变单纯而美好。”未完的人生需要依靠某些信念与信仰,它会使我们努力地扑向阳光,伸长枝叶去追求苍穹的广袤和流云的洒脱。青春必定会有迷茫,但迷茫并不意味着迷失方向,对未知的怀疑并不意味着对世界的否定。我们应该拥有一种阳刚的气质,无论现实多么残忍,都要竭尽全力走到未来,因为人生从来就没有完成,而我们存在的最大意义,却在于我们正在完成!这一切的勇气与坚韧正是来源于木头般的境界,在活力与热血第一次写下“木质”这个词的时候,一种清新脱尘的情感从心底里油然而生。是在一张正准备丢掉的堆满了各种符号与公式的草纸上,趴在桌子仅剩的一角的我轻轻用笔划出两个并不怎么工整的字。那一刻,我能感到自己的灵魂忽然间在干净而略微寒冷的空气中舒展开来,像喝饱了养分的植物,轻快地跳动在西伯利亚晨雾缭绕的森林里,一瞬间变得如此安然而又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