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条吞噬自己尾巴的蛇,来自虚无,最终消亡于虚无,没有休止地循环。
我的拎包带断了。我从人群中奋力挤上公车,透过窗子上一层薄薄的冰花看外面的路灯一盏一盏的倒退。灯光是模糊的一团,投射在冰面上玲珑地变化着身姿。车内昏暗,人们带着疲惫的表情贴在一起,默不作声。车厢便像一节不知开往何处的火车,荡漾着流浪的气息。
流浪,我好像走得有些远了。路面上的冰雪没有消融,走起来会打滑,摔一下会很疼,很冷。我怀念夏天,午后让人昏昏欲睡的蝉的嘶鸣或是城郊草木的芬芳如今都是奢望。我很久没有听到蝉声了。我想起一幅走失的画面,它曾经连同那些久违的蝉声一齐隐匿踪迹。
背景是破败的工厂,四处蔓延着齐腰高的荒草。一个男孩高举着捕昆虫的网子,在微风里来回穿梭。风撑起他的衣衫。那整个下午,他兜着了蜻蜓、蝴蝶,捏着它们的翅膀,抓了放飞,抓了再放飞。他看见他们闪着光芒的翼,看见阳光。周围始终没有人,各种虫子伏在草丛里不甘寂寞的叫,一浪一浪,走近了消失,远离了反而嘹亮起来。男孩迷惑地停住,放下举得酸痛的手笔。他站在空旷的平地上,齐腰的荒草外,怅然地望着草丛发愣。他感觉像被包围,四面楚歌。风变得微冷。蜻蜓们翅膀的影子在地上划出半透明的轨迹,依稀仿佛未知的图腾。他扔下网子,下意识的蹲在地上四下张望像要寻找什么。可是寻找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公车转了个弯停下,我跳下车奔向家里。楼道里的回响追逐着我的脚步,时钟般的节奏像是预告什么的倒计时,我有些莫名的慌张。楼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分不清是惨白或昏黄的墙壁如同慢速回放的黑白电影的过场。
“嘶啦”的一声,我的拎包带断了,书本散落满地。我扔下书包,蹲在地上收拾,可是捡了所有的书还觉得缺了什么。它本来和那些书一起散在了地上,“哗啦”一声却再没找回来。我有些怅然。
时间忽然快进,眼前飞速流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场面。傍晚换成黎明,我从楼道奔向车站,好像回到过去,陷进无限循环的悖论。
第一辆公车在我眼前关闭了绝望的门。门上的玻璃映出我的面容,我就仿佛站在车内,挤在人群里面俯瞰向下面那些挤不上车的可怜人。门关闭,门远去,门消失,门从虚无中浮现又开启。身后涌动的人潮把我推上第二辆公车。人们带着困倦的表情挤在一起,默不作声。车内昏暗颠簸,荡漾着流浪的气息。
小男孩的画面再度浮现,然而画面迅速崩塌掉了。零星的碎片散乱地落在空间内,升华了般再也找不回来。我脑子里很乱,混合着夏天各种烦躁的虫鸣与教堂里神圣的颂歌和赞美诗的辉煌旋律。街灯渐暗然后倏然闪灭。
我慌张地跳下车,拎包带“嘶啦”一声断掉了,没有书掉在地上。地上的冰雪表面刻着各种纵横交错的诡异痕迹,熟悉却又遥远模糊,依稀仿佛未知的图腾。我下意识的蹲下身去四下张望寻找,可是到底要寻找什么,我不知道。
时间无休无止的循环,在虚无中消亡后又诞生,像一条吞噬自己尾巴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