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母亲刚把喜洋洋带回家时,他还是几个月大的婴儿。
对于他的到来,我跟哥哥和弟弟都倍感意外。
那年,我还在西安上大二,十月一放假的时候,一下火车,刚回到家里,就发现家里来了一个新客人。
面对我的一脸疑惑,母亲和父亲耐心地给我细细道来。从此以后,我又认识了一个小孩儿,他的名字叫做喜洋洋,他是我们家的新成员。
小时候的喜洋洋,跟现在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我刚见到他那会儿,他还不会翻身,睡醒了,饿了或者尿床了,便会哇哇地大哭,每到这个时候,母亲就会飞快地跑过去,急忙推开门,赶紧把他抱到怀里,一边用手轻轻拍着这个小襁褓,一边温柔地说,“哦,娃娃儿乖,娃不哭……”
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喜洋洋一天长一截儿,一天一个模样,从会笑,到会说话。简直比老家门前的雨后竹笋还长得快。
我也是隔大半年就回去一次,每一次回去,他都以崭新而可爱的神态迎接着我。
记得有一年回家过年时,他已会颤颤巍巍地走和跑了,等母亲做好了一大桌子年夜饭的时候,他已会兴奋地扯着嗓门儿喊我们吃饭了,感觉他对这种温馨而热烈的年夜饭,比我们还要热情,“喝酒……喝酒…”,只见他一边兴奋地喊叫着,一边不知从何处将一大桶包谷酒似提非提地拖了出来,全家人见到他这幅模样,不禁都笑了起来,那时的喜洋洋真是可爱啊!是幼稚得可爱!更是天真的可爱!
仿佛只一转眼的工夫,他便忽地长大了,现在已经能稳稳当当地走和跑了,他跑的时候,非但身体衰老的母亲和父亲追不上,就是我们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追不上他。他像春天里的娃娃儿,浑身上下,似是有使不完的劲儿,跑来撞去,简直成了家里的日常肇事者。他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几乎一整天都在家里翻箱倒柜,在家的一段日子里,我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听见什么东西跌落的声音,听见母亲追在后面一边捡拾一边责骂他的声响。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无人能管得下了,当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擒住的时候,他便缩成一团,烂泥一样粘在地上,当你刚放开他之后,用不了一秒,他又变回了嘻嘻闹闹的顽童。家里面,父亲是退休教师,弟弟是刚入道的教师,两个教书育人的教师,在这样一个顽童面前,却也只能感到莫可奈何。“太调皮了。”最后大家只能异口同声地感叹到。
听母亲说,我小时候也很顽皮,说我在米粮街道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顽童,经常去人家商店里拿泡泡糖,经常是冲上去就抓一大把泡泡糖,然后飞快地跑掉,那老板在我屁股后面一边追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喊道。或者是站在马路中央,将一大早急着拉矿的卡车拦了一长串,害得司机去家里敲门喊家长。或者是从地下管道潜入水泥厂的里面,瞎得水泥厂的一大伙工人钻到管道里去找我。或是在幼儿园晨跑时,脱离队伍,像脱缰野马一样胡乱疯跑,在上课时,把小板凳搬上讲桌,搅的老师讲不成故事,后来老师死活不让我上幼儿园了,于是,我只得继续回街道上去捣乱。街坊邻居一听见我的名字,头皮直发麻。人送绰号—“皮娃子!”
听母亲讲我的小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的我,中规中矩,哪里还有一点顽皮的习性呢?
虽然不相信,但听母亲把时间、地点、事件讲的一清二楚时,我不得不暗暗感到羞愧,原来自己小时候竟是这样顽劣。
“妈,我小时候有喜洋洋这么顽皮吗?”我笑着问母亲。
“你,你小时候可比这娃顽皮多了。”母亲一本正经地说道。
看来小孩儿多半都是这样。我于是也就不再过分地讨厌眼前这个小顽童了,就当他是小时候的自己吧,我心里悄悄这样说着。
可是哥哥和弟弟却并不买喜洋洋的帐。今年因为疫情的原因,我们的春节假期前所未有地被延长。欣慰是自然的,因为都能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多陪陪年迈的父母,多吃吃母亲做的美味佳肴,哥哥则能多陪陪父亲海阔天空地谈谈古今中外。但也有无尽的苦恼,这苦恼即来自喜洋洋,不是因为他多吃多占,把饮料要几天喝完,把水果要几天吃完,但凡有一点零食,他都要占为己有,几天嚯嚯完,电视只能播放熊大熊二、灰太狼和喜羊羊或者是大头儿子小头爸爸,而是因为他现在已能挑起家庭的纷争了。先是,他把哥哥的电子琴摔坏了,哥哥是真生气了,拼了命地追赶他,抓住他,狠狠地打了他。母亲怕哥哥失手把他打坏了,就赶忙上去挡,结果哥哥却指责母亲整日里护着喜洋洋,把娃教育坏了,父亲也在一旁添言加语。只有我和弟弟保持缄默。即使这样,母亲跟哥哥和父亲还是吵了起来。大人们炒成一团,喜洋洋却藏进了角落里,他难得地安静下来了。
可是等新的一天到来,一切又重复上演了。
不用说,又是喜洋洋,他把哥哥买的药,尽数拆开,扣的到处都是,等到哥哥喝药时,却找不到药了。于是,一场战争又上演了,这回连母亲也生气了。逮住他,就是一顿痛揍。一时间,娃的哭喊声,大人的责骂声,充斥了整个客厅。我躲在书房,感觉连书房也被这吵闹的浪潮激荡着。哎,简直烦人!
等到复工出门那天,我几乎是从家里逃了出去。可能我现在安静惯了吧,实在受不了小孩的吵闹,尤其是像喜洋洋这样的无休无止的吵闹。
但当听说喜洋洋出事了之后,我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担心。毕竟是个孩子呵!他无论怎样,内心还是天真无邪的,他曾经那可爱的一幕幕,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一蹙一笑,那一举一动,都让我难以忘怀。他虽是父母收养的孩子,但现在已真正成为了我们家里的一员。父亲还给他起了一个名字—邢祥遇,意为遇见的一个孩子。虽然加在他身上的打骂一天天多起来,但他却更加地离不开母亲和父亲了,离不开这个家庭了。而且,我也分明地感觉到,母亲和父亲也更加离不开这个一天比一天让人淘气的孩子了。尽管他现在是那样的淘气,可是当我们兄弟几个天南地北常年累月不在家的时候,父母因为他,才不至于那么的落寞。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