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茵昶/文
春节还是下着雪的寒冷冬夜,我涉水顺着列石还是小石桥走过下河对岸,在邢家院子的河边坡下,看见有三四家人,一家盖着三层楼房,二三楼灯火通明,一家是两层楼房,还有一家白墙大瓦房,其中有一家侧着身子。能看见坡上绿色的麦苗,夜幕下我准备朝麦田撒泡尿救急。哗哗作响的河流对岸是高耸入云的黑黢黢的永兴。远远的能望见上游的窑上。我撒完尿感觉如释重负一身轻松,爬坡朝上走啊走,突然走到了一个山下的异乡公路边,下着雨,路边有一群民工拿着工具背着工具包在等活,几辆车在转弯中急驰而过,雨淅沥沥下个不停,而转过弯峰回路转就是市区,到了南方异乡的一个县城…我在米粮川姨家的院子里正房后的小屋里住,我至今印象深刻靠墙放着一个桌子,一个椅子,一个台灯,还有一个黑色皮子绷带的沙发,一个很高的床,我闻着皮革的气息,躺在沙发上,很冰凉,沙发一弹一弹的。顶棚也是编织的。墙上贴着小虎队的海报和毛刘周朱在机场的照片。屋里里墙角和黑色的木头柜子里乱七八糟放着一些书刊报纸。我披着外套光着身子在彻夜未眠翻箱倒柜找书,却怎么也找不到,急得烦躁不安。小娃说找不到了…
我记得二舅家的院子里的阁楼上有几千本书刊报纸杂志,落满灰尘,精神食粮富的像中东,可惜没人发现这个秘密。我也不知道,没爬着木头梯子上去过。只是在堂屋靠前的隔开的屋子里翻箱倒柜仅仅发现了冰山一角,已经让人欣喜若狂,废寝忘食,忘掉一切了。我记得有《李自成》、《大刀记》,还有几本文学期刊杂志。过完暑假我偷偷拿了四本书回两河看,结果《李自成》被生物老师没收了,索要未果。屋子里也是很高的床,高达屋顶的立柜和木头箱子,立柜上有镜子。不过屋顶仍然是白灰的。没有窗户,令人窒息。半夜做梦令人毛骨悚然,被惊醒…窑上的老屋里,靠墙角放着一个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书架顶上堆着一堆报纸卷和各种杂志期刊,灰尘很厚。轻轻一翻动,尘土飞扬。我记得上小学初中时家里养蚕,圆圆的大铺篮放在书房里的凳子上,雪白的春蚕沙沙吃着翠绿的桑叶。
春天过去了,蚕吐丝把书架上的书粘结的翻出来了,得拿手撕。我很气愤。
我从小就喜欢看书,我是个敏感的人。对书特别爱惜。上学的课本一本不少都背回来保存着。快不上学的那些上完晚自习的夜晚,我今天拿一本明天拿一本,把书都背上了明月照亮的山岗。背下梧桐柏树浓墨阴影里的窑上土屋,而父母已经鼾声如雷。
喜欢的感兴趣的印象深的东西过目不忘,永生永世耿耿于怀。多年不回去,父亲一怒之下拆除了土屋,书架被挪动,很多我爱不释手的书籍杂志不翼而飞,再也找不到了。我披着大衣,光着身子,半夜梦里梦到了书,被惊醒,就披衣起来秉烛夜读,翻箱倒柜的找书。我从小最喜欢文史方面的书,凡是这种书刊我寸纸不毁,小心保存。
父亲对此满不在乎,平心而论除过课本他一生看过的书并不多,读过的报纸我承认不计其数。他知识有限,喜欢报纸胜过书。不喜欢这,也不懂这,也不爱惜这。书架上基本上都是他的课本教科书和教师辅导用书。凡是他不懂的或者翻一下不喜欢的就扔了或者练字了或者擦屁股了或者当烧火纸了。书架上的历史书文学书音乐书美术书屈指可数。母亲更是个上过高中的文盲,除过过日子的事一问三不知。但她从不扔书毁书,会问这本有用没那本有用没?!
我问他们这些我魂牵梦绕,茶不思饭不想心里牵挂放不下的书,还有我的课本,我的奖状,我的作文本,笔记本,她们哪里去了?!他们说不知道,可能练字了,练完字早都烧火或者擦屁股了,担心早都没有了。
童年记忆里放学回来看见弟弟把1987年的12本世界知识画报大部分都剪成了飞机[表情],他坐在崎岖不平的泥土地上靠着木书架,一手拿剪刀[表情] 一手拿杂志低着头古兜着嘴忽闪着明亮灵动的双眼在孜孜不倦认真的剪着书刊。 我气不打一出来,沮丧愤怒悲哀气愤至极,索性破罐子破摔,情绪激动,破口大骂。我不死心,半夜不睡觉想发现奇迹,结果书架顶上翻遍了,都是我不喜欢的,我愤怒极了。小娃起来帮我找,把书本和手稿本子一捆一捆放在地上找,永远找不到了。正是雨季[表情] ,从县上跋山涉水回到两河。
河水暴涨。冷水河汹涌澎湃,拐弯路过塌方,路过和平回到下巴巴上到窑上。雨如同一条线,天地间笼罩在雨幕中。崎岖蜿蜒的山路润如油膏,一步一脚印,稍不注意就摔跤摔脏屁股。路边青森森的玉米叶子翠绿翠绿,如同青纱帐,如同树林。雨后的橡树林默默承受雨季的洗礼。我和父母、弟弟在聊天。和父亲、弟弟在谈着书,在雨季中我们父子几人成了精神富翁。母亲拿着铺篮在剥包谷和摘豆角。傍晚冒雨去后阳沟的羊圈里做饭。母亲打了一个冷战,她端着菜顺着房檐小心翼翼往前面走,把饭菜端回堂屋的桌子上,喊叫吃饭。
我和父亲、弟弟还在热烈的争论,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天文地理的争论着。听见青蛙和蝉虫一阵紧似一阵的叫声催着天黑。黄昏中道场泛起一层层的水波涟漪,绯红的晚霞把水潭映红了,倚靠木门外看台阶下润如油膏,猪圈边远处的盘道坡曲曲折折,竹林外远山如簇,玉笋山更加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