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被王国维诠释作艺术之境的三重之一,我却更愿将之赠予大多世人,行至暮年眼里熠熠着的幸福。
红尘为什么永恒地翻滚着?前路为什么总是汗漫着无尽的风烟?
我风尘仆仆,周身卷起气流,脚下的路从盎然被踩成灰白,干裂的路破碎着,任由我践踏它的躯体。疾驰向前,尘埃便被气流带动,缓缓升腾起来,充斥起了我们周遭的世界。
浑然不知间,被隔绝在了尘烟里,自以为看得到远方的幸福在闪光,坚信着奔赴的是幸福春天,却忽视了稚童时代陪伴左右的人群早已被风蚀成灰烬。
越长大越孤独!因为我加快了速度,周身带动的气流就越大,红尘也翻滚地越厉害,它狞笑着,将我前进的道路吞没成狭长的甬道。
长长的甬道里,没有其他的光亮,我的身心都被时不时从暗处蹿出的巨石割裂着。有时候可能会有一两双援手伸进来,替我挡去最大的巨石。但到最后,我心里惦记着的还不是只有那遥不可及处闪烁的幸福之光吗?思量,这援手怎可能会是幸福呢?然后继续硬着头皮上了,向着这甬道最深处的那一丝华光。
就这样,因为嫌弃援手重,是个累赘,就把它随意搁置在了原地,任风沙侵蚀成虚无。
我们再次出发后,夸耀自己厉害的同时,却不知万千相同甬道里出现了很多不幸,就是因为从那些人周遭的风沙里没有伸出一两双类似的援手来。
盯着远方隐约的华光,我以为自己的心得到了充实,有了无尽的动力般。尘埃突然做了一个大幅度的腾跳,甬道的墙壁倏尔塌陷了下去,有无尽的悲凉漫过了心头,满溢上来,原来眼里的澹然霍然崩溃,泪水取代风烟,蒙蔽了双眼。来不及搵泪,整个人像垮塌了一样,跪倒在了原地。
此时,红尘也压抑了下来,只绕道,将我们的记忆带去了从前。甬道墙壁殆尽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父母扑倒的身影,才知道,他们早已经鬓发皆白。两个人还是睖睁着眼,却又柔和地看着自己,笑容满面。他们的魂已经飘升,离开了尘世,此刻的表情也不过是凝固着,保持着他们最后的夙愿。
仔细一看,他们竟没有手,我震颤间,勉强记起来什么,却又很快被悲凉冲淡了!
失去了,才知,当时点滴中毫不遮掩毫不吝啬的幸福,所谓“当时只道是寻常”便是如此吧!我嗒然若丧着,耷拉着脑袋,跪着,沉浸在对去日深痛的缅怀里。
前方,那丝丝的华光还在不断闪烁着,而且似乎更加明亮,更加诱人。
我不知道,自己跪着的这块土地长出了一棵棵小草。我没看地上,反而眯起眼睛,看了看左右的甬道,视线竟然能透过墙壁,里面的那些人坚定的目光直逼他甬道尽头处的幸福华光,还有他那刚毅的体魄和沿途留下的若篆刻上去的脚印,陡然让我有些羞愧,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就算是父母的在天之灵,想必也不会想看到我这番狼狈的样子的。
父母的尸骨早被红尘吞吃了,毕竟每个人本就是它的一部分罢了。
我脑海里的回忆猛然支离破碎,视线直逼前方的那点光亮。我向着那里爆发出一声巨吼,还没完全站起身来,身体就发射了出去,原地的新生的草也瞬息枯萎了。
尘土狂喜着筑起了比之前更厚重的墙壁,我自以为自己的心灵更加坚定了,就像这厚实的墙壁一般,前方的光亮好像更加明亮了。
即使遍体鳞伤,我也要一往无前。
微小若尘埃怎么能阻挡地了我的去路?
华光!华光!幸福!幸福!
……
我被岁月洗刷成了一个老者,却仍是目不斜视,近乎疯狂!
托着松垮的身体和疲惫的心灵,我终于走出了这长度几乎是一生的甬道。我来不及欢喜或是雀跃,直奔不远处的那华光而去。
等我看到追逐了一生的这所谓的幸福时,笑容骤然凝固。
脆弱的火光里,有两双手影,颤动着的是去日点滴的寻常。
这竟是一枚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