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钱塘的雨下得密了。
我只身于塔内,忽闻塔外一声闷雷,重重地击槌到人间,接着便是雨落的声音,淅沥淅沥,不知是哪对情人在哭泣。我突然念起了你,我的许相公,你是否还于断桥之上痴痴地等我归来,你是否被这落雨沾湿了肩头,又是否有人同往日的我一样,浅笑着为你撑开一把伞呢。
你可曾记得,你我初次相遇,亦是在这样落雨的时光里,相遇于西湖断桥之上。你袭一身青衫而来,于我作揖相道:小生许仙。许仙。许仙。你可知这个名字早已在我心里头念过千百遍,你可知你的模样是我梦中无数次那个善良书生的样子。你又可否记得千年前我们更早的相遇,那日,你不顾自己衣衫褴褛,也要搭救一条干涸的小白蛇么?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惜我不懂老庄之道,我只知这人世的沧浪中,浅的是时光,深的是情。
千年。为了这千年前的恩,我用我千年的修行还了你一世的女儿身。那长长短短的参差的我们恩爱的时光,我启唇吴侬软语,散尽呢喃与你身旁,你为我小心地抖下错沾我白衣上的落花离尘。碧柳她必定见证了我们的爱情,是她飘飞的长发让我们的爱缠绵牵扯,拉近了你我二人的距离。屋头的鸟儿切切喳喳好不热闹,落日也仿佛羞了笑了醉了。而更大的惊喜莫过于另一个小生命,他的到来更是增添了一抹温馨。只可叹人世之变,妖身的显形,法海的冤债,爱人的离弃,终将这南柯一梦付诸焦土。但我无怨。亦无悔。我知唯情真便可意切情深就必定意长。而你,我的许相公,纵是再大的笼囚也禁锢不了我俩,再遥远的距离自是隔不了这两颗心。我便要为你守在这雷峰塔下,为你守护无源的川流。来世,吾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二、
近日不知怎得,雨下得密了,把钱塘的水卷高了几尺。我关好窗门,却听见闷雷一声,吓得我的儿哇哇哭啼。我抱着他哄闹,泪水不禁流落。娘子,我的好娘子啊。你如今过得可好,你是否念起了我这个无能的丈夫,这样料峭的时节又生性体寒的你,是否能有人同往日的我一样,怕你着凉为你轻披一件单衣呢。
或许你不记得了,你我初次相遇,相遇于西湖断桥之上,便也是在这样下不完的雨的初春时节。你披一件白衣,袅袅地于我走来。我望见你的眼睛如一汪春水让我好生忘却,她太美让我不敢相望。而你的名,素贞,便是这一辈子我都逃不出的轮回。
水起的黄昏,你我二人相濡以沫的时光竟已那般久远。你收一坛西湖雨,剪烛煮茗,我邀一壶明月光,对饮谈笑。夜深昏黄的灯下,是你为我在熬夜缝一双鞋底,补一处漏衣。端午之时那白蛇的显形曾慌了我的心,竟为那法海所惑,推你入永劫的雷峰塔。只怪我,竟为这一夜雄黄酒的辛辣而忘了那么多年我俩共酿的爱的沉香。同住一个屋檐下,如此之近的距离,我却不够懂你。只是可怜我们的孩子一出生便失去了娘亲。每每望向雷锋塔,悔恨与惭愧便涌上心头,而更多是对你的思念。娘子,我们仅隔一座塔,我却无法向你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你,只能留一把伞,但求为你挡一系风雨遮一抹忧伤。但娘子,请相信我,来世,来世我定会跨越千上万水来寻你,牵起你的手,为你描一幅天长地久。来世,必会拱手河山,讨你欢。
三、
天涯思君,终不可忘。
共此明月,如隔参商。
昆山何阔,弱水河长。
承君如此,但守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