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经历了整整一天的南辕北辙,又被韩愈描写的千里马欺负过几回后,终于累得筋疲力尽,对家的思念,也就更加成熟,和王摩诘有一比罢。然而却还是没有回去,倒也不像边塞诗人那般,没有朝廷遣来的冯唐,是不能“南来不做楚臣悲”“莫将波浪枉明时”的,只因同行的人提到了我心中一个神圣的地名——黄果树。
无论是庐山还是阳关,或者是西湖,每一次外出前,总是随着古人的诗句前行。倒也不是为了真正有幸能欣赏到那份或悲壮,或恬静的天下大观,只是为了追寻童年时期潜藏在心底的好奇与秘密。
从小就把李青莲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背得烂熟,却也未尝亲眼见过银河落九天的壮观,就连黄河之水天上来,长江之水天际流也未曾有幸一睹,而这又是号称“天下第一瀑布”的黄果树,怎能逊于庐山?心中当然充满了憧憬,描绘着那副在心中勾勒已久的图案:
北风呼啸,十八里林霏升腾,早在百十步之外就能听见那波澜壮阔的鼓声,又好似大河上下,山舞银蛇;仿佛战国的车马驰骋过千里冰封,万里苍茫的西伯利亚大地;应该有倒挂黄河长江的雄浑,气吞山河,令人心惊胆战,轰然撞击到潭底万仞利石,霎时雷霆大作,粉身碎骨却义无反顾;应有浩荡东海的那份波澜不惊:壮烈,而不嚣张;博大,而不外敛。足以让“只疑云雾窟,尤有六朝僧”的庐山惭愧得拿块伊斯兰妇女的遮羞布,躲在五岳之间。
就这么带着一路的憧憬和遐想上了路,两旁繁阴的巨树遮天蔽日,四周应有登高千里望的草原。草原上会不会有属于李清照的小黄花呢?不,应该没有,这里是豪放派的天下,但或许也有,因为,它是天下人的黄果树。
就这样畅想着,实际上,路边的风景和前面大同小异,不过有了心中这层神圣、肃穆的面纱,只觉周围的一切都如同如来佛祖或释迦牟尼一般,一脚踏上喜马拉雅,头上是万丈光芒。
“到了。”
司机略带些兴奋地说了一声。到了?啊,第一个冲下吉普车,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却已有些世俗的浊气。但心里总觉有些奇怪:既然已经到了,那气势磅礴的声音应该有如千军万马把我的耳膜踏平,为什么却又如同西湖般的平静而神秘?或许,这就是神圣吧。
一路上,一直未曾抬起头来,怕过早看见了那份雄伟的景象,惊扰了胸中的那
份美妙的憧憬。
然而——
一块巨大的沧桑石碑立在脚前——黄果树大瀑布。
惊讶的朝侧面一瞥,却令人大失所望,如同登上了珠穆朗玛,又一下摔进了马里亚纳(海沟),这,难道就是天下第一瀑——
寥寥十几米的苍老水流有气无力地跳下悬崖,狠狠地摔在了池底的岩石,颓老的神情充满着对世事的沧桑,无奈地注视着,又欣赏着游人失望的眼神。
我不禁感慨,心中联想到了古希腊,古埃及,古巴比伦,还有两河文明,恒河文明。不为什么,只因为他们同时衰落了,老了,当然,还有眼前的黄果树。
但是,希腊还有巴特农,奥林匹亚;埃及还有金字塔;伊拉克还有巴比伦古城;伊朗还有波斯,有居鲁士,有大流士;至于印度,毕竟还有泰姬陵。但是,中华,还剩下了什么呢?被拆下来盖房子的长城?被水葫芦霸占的西湖?被旅游鞋踏平的五岳?还有,眼前,迷失的黄果树?
愤怒,还有失望。在黄果树转了几圈,顺便也去了大概是西游记里的水帘洞,就返回了,原因是谁也没有心情。
“下次我们去庐山吧,那儿还有苏东坡,谢灵运,慧远,陶渊明,还有李白……”
车里没有人应答。算了吧,庐山。回去吧,保留着心中的那份美妙的憧憬,但愿它不要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