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烂苹果和母亲联系在一起似乎有悖于逻辑。住在学校,苹果扮演了一个很特别的角色,偷闲时,洗一个苹果,倚在宿舍的阳台上,看似悠闲地咀嚼着“AN”,“SN”,就着丝丝清甜一起咽进肚里。然而这种日子很少有。通常,想起苹果已经深夜了,借着清凉的月光,捧着苹果,心里总会涌上一股酸酸的甜味。
母亲的目光总是很平淡,没有丝毫欲言又止的温情。尤其是递过苹果的刹那,平淡得只剩下一句话:“下了晚自习,吃点东西,别饿着。”
苹果——家——母亲。
有许多感情无处投递,只能寄存在家里。可现在,连家也很少回了。身边,只有苹果还有些许家的气息,我总是幻想着苹果上有着母亲手心的余温。
那一阵子,忙着期末考。偶尔翻出一袋苹果,却都已烂了半边脸,我呆呆地立着,许久,竟然落下泪来。在几个烂苹果上大做文章难免落人笑柄,可当时,不舍、愧疚莫名地涌上心头,让我难过了好一阵子。也许,远在异国的游子丢失了一封老母亲的家书时那种心情也大抵如此吧。
苹果,给我的记忆是很深的。很小的时候,家里很穷,苹果于我就如现今电脑于我一样充满诱惑却难以企及。一次,一位远亲带来几只青得发亮的苹果。趁着母亲和她说话的当儿,我急不可耐地蹲在偏屋的门槛上嚼着,咽着这人间美味。等到客人走时,我已在啃着倒数第二个苹果的核了。客人和母亲都看着我,母亲的脸涨得通红。送走客人,母亲一把夺过我手中刚咬了一口的最后一个苹果,甩进了门前的竹林里。我吓得大哭,母亲竟也流出了泪。现在想来,那时候,母亲手里握着一个女人可怜的自尊,脸上流着一个母亲无奈的歉意。
母亲总喜欢从箱底找出已开始烂的苹果,挖出两个小洞,洗净,把那完好的一半分给父亲和我,自己只嚼着那只一小半。事实上,母亲的爱一半给了父亲,另一半则蕴藏在心底,一点一滴地都给了我。
感情的升华或许总要一物质的消融为代价。只有烂在心底的滋味才值得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就像那一次,母亲在大雪中等我回家,纯白一色的天地间,母亲立着,像个雪人。那天的雪花就有一种烂苹果似的甜甜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