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待着:有朝一日这些轮船中的一艘会驶到她的跟前来,把她随船载去,把她带到想要停靠的那个地方去。也许,在哪儿,在黑幕中,闪烁和燃烧着那盏唯一的灯光,它是富有生气的,温暖的,她想念它,想念得如此长久而又有耐心。”
《女歌手》的文字中,总是荡漾着一种平静的伤感。也许是因为整个记述的是一个过去的故事吧,里面夹着明显的回忆式的画面感。那是一段对于曾经的艰辛却平静的生活的回忆。在回忆中,一切的艰苦或是温馨,都凝练成淡淡的忧伤。
小说的主角盖尔卡是一个在航标工的小屋里长大的女孩。她扎着“不太高明的小辫子”,“远离人烟”,“没有小女伴”,“没有儿童游戏”。她会点煤油灯,用碎石洗手,认真的“当”航标工人,俨然一个聪慧能干的小大人形象,却不难从中感受到盖尔卡的孤独。而后文又提到盖尔卡作为一个成长期的女孩,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却缺失了母亲的关怀与照料,更增回忆本身的沧桑与悲伤。
然而,倘若回忆带来的仅仅是悲伤,这样的回忆不会是令人怀念的。在这段令人无法遗忘的过去中,父亲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文中的父亲不仅是为夜行的船只引导方向的航标工人。他本身就是一盏灯,不算明亮,却是温暖的,隐约地闪烁着,为盖尔卡的童年添上了些许明媚。
父亲很少说话,却与盖尔卡有着互动。当盖尔卡“模仿着母亲的样子”“板下了脸”时,父亲正“胆怯地拍着口袋”,做出没有带火柴的样子;当盖尔卡坐在船上的吊坐上时,父亲“常常使盖尔卡后倾,使她从吊坐上跌下来”。在这些互动时,盖尔卡的表现才显示出作为一个孩子的天真可爱,父女之间的温馨之情溢于言表。这样的温馨,随着时间的流逝悄然离去,最终沉淀成记忆深处的美好。
父亲所带来的不仅仅是温馨。作为一名航标工人,他的职责是点灯,为夜行的船儿引导方向。于是,每一个晚上,父亲带着盖尔卡划着船走过点点星光。那时的盖尔卡坐在船上,觉得傍晚是一个留着胡子的沉默寡言的老爷爷;那时的盖尔卡坐在船上一路歌唱。
“往往是,把地耕完后,
你卸下马匹,
自己却沿着熟悉的小径,
向日夜思念的花园走去……”
“在那矮小的房间里亮着一盏灯,
年轻的纺织姑娘正坐在窗畔……”
盖尔卡的歌都是忧伤的调子。她没有儿歌,有的都是从父亲那儿学来的情歌。这些歌曲,又在无意中流露出盖尔卡失去母亲的伤感和孤独,文章的忧伤也逐步溢了出来。
那些回忆里充满了艰辛与孤独,但是,正像父亲所说,轮船看着人们亲手点燃的灯光,是不会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成年的盖尔卡走到堤岸上,总是看着那些自动闪光的航标,往来的船上放着欢快的乐曲,灯火通明,好像那些在黑夜的星光下忧伤的歌曲从来都没有存在过。那段艰辛的、温暖的回忆的影子,好像正在被河流和时光刻意的遗漏。或许,这才是最悲伤的吧。
自动闪光的航标是冰冷的。它只是一个工具。它没有情感,它永远不会为夜行的船只祝愿。那些夜行的船,再也无法感知一盏灯光的温度,在浮华的喧闹中伪装一曲欢乐。
这样的晚上,已经不再是夜了。
但是,那些曾经的,安静的,孤独度过的日夜,永远的藏在了盖尔卡的心底。——抑或说,那段年月的记忆,必然的,楔刻在了每一个曾经经过它的人们的心里。
曾经听说过,快乐的过去,因为逝去而忧伤;悲伤的过去,多年后也难以遗忘;温暖的曾经,因消失的温度而倍感悲伤。
随着科技的进步,人的工作自动化了,一切都更准确了,看上去更快捷了,四处噪杂着无尽的欢快的歌声。
可是机器终究是没有人的温度的。噪杂的欢乐永远没有忧伤的夜曲震撼人心。
因此——
那曾经的、黑幕中的闪烁着的、富有生气的、温暖的灯光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它载着曾经的一个又一个航标工人孤寂的一生和对夜行的船只最美好的祝福,飘向了最遥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