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祭奠了一颗心,又慰藉了另一颗心。——题记
盛唐,三月,京城。
我是赶考的儒生。寒窗十载,三更灯火,五更鸡鸣,只为求一纸功名。什么报国,什么为苍生,什么济天下,都不是!一切都只是虚幻的梦,而我清醒地知道,我要的是一生荣华,显赫身家。我讨厌贫寒,我讨厌平凡,我要名,要利。
三月京城,一派升平。我的布衣只是风景里的瑕疵。满城春色,宫墙围绕,朱门紧掩,我踽踽独行,格格不入。朱门,玉阶,是对贫寒的排斥。我低头前行,在心底冷笑。对,这些我都要拥有,我都会拥有。
正午,春日当头,喉咙涩痒。我一阵目眩,颓然倒地。许久,费力撑开眼睛,眼前是森严的庄园,偌大的院门。雕梁画栋,刺眼的红,炫耀着它的荣光,威慑着我这个不识相的闯入者。我走,对,离开,直到我拥有的那天。我狠狠地瞪着那一片朱红,回敬它给我的屈辱。
门开了,一位少女的面庞闪出,一忖,又隐了进去。为何逃得如此匆忙,竟忘了,关上那半开的朱红。那半开的朱红里,现出同样火红的桃花。蔑视,尽管蔑视吧。这一切,我终会拥有。我起身,却无力支起。老天也不怜悯我吗?陷我于如此窘境。
我和烈日对视着,干涸的泪腺颤抖出骄阳下的一星晶莹,随即化为一缕青烟。许久,才发现眼前多了一只水杯。倾杯,一饮机而尽。又过了许久,逐渐看清了一切。
眼前,是一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玉手持杯,倚门对视。良久,我终于看清姑娘的面容。我忘了我是用怎样的眼神,只知道,那一眼,三生难忘。
阳春,城南,朱门,少女。姑娘倚门回首,低眉浅笑,身姿如弱柳扶风。两颊绯红,如花蕊初露,而她身后,三月桃花满树。
姑娘眸子闪动,没有离去,在那双眼睛中,在那以后无数次曾梦到的眼睛中,我看到了一种力量,那力量蔑视物欲,摒弃世俗;那力量,无视身份悬殊;那力量,让两颗心一齐萌动,慢慢靠紧,互相浸当染……
姑娘久久伫立,而我,转身,离开。泪涌无声。
心底,有一块坚冰,砰然碎裂。
寒窗十载过,繁华三千东逝。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半生的付出究竟为了什么。金榜题名,春风得意,走马长安帝王家,落驻朱门府第。当这些我都已拥有,我还缺什么,我还要什么?雕栏玉砌,香车宝马。当这些我都已拥有,我会发觉,我的世界,还是一片空虚,荒芜。我仅仅成为了一具为物欲所操纵的傀儡,一具混世的走肉。
多少年来,为窒息的黑暗所压抑的心渐渐复苏,那对眸子,融化了冰封多少年的心灵暗角,那片称为“爱”的区域。
对,博功名。为报南庄少女一片真情。我又一次清醒地告诉自己。
又是一年春好处,烟柳满皇都。
我紫袍飘拂,头顶红缨,高头大马。
依旧是南庄。而眼前,朱红褪尽,衰草残阳,朽柱烟,断梁。当年人不在,徒留堂中桃树摇曳。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转身泪湿青衫。
多少年过去了,华发青丝偷换。我不再是汲汲功名的仕子,也不是安享荣华的贵人。我用爱济苍生。只是,三月桃花红时,日落熔金,倚桃独饮,为苍生更为故人。
又是阳春桃红时,以泪祭桃。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