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希望,母亲能再喊我依次乳名。
在刚进初中的时候,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相约出游。没想到刚走到车站,母亲便追了出来,大声叫着我的名字,吩咐我多穿些衣服。她的嗓门很大,声音尖细,让我觉得很是刺耳。同学们一时间被这个恶俗的小名逗得哈哈大笑,眼神中流露出鄙夷和嘲讽。我是极要面子和自尊的,在学校处处不肯让人,没想到这个叫了十三年的乳名却让我难堪丢脸。在同学们的取笑和愚弄中,我的脸变得滚烫,愤怒和委屈堵在心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随时要喷涌而出。
那天回家后,我将全部的怒火发泄在了母亲身上:是她让我遭到嘲笑,是她让我在同学间丢脸,是她让我窘迫得抬不起头来,是她把我的自尊剥得一干二净。恶毒的话像一把把匕首掷向母亲;看着母亲遭受一颗颗子弹的投射却一言不发,我又有一种失落和迷茫。从她黯然木讷的眼神中,我读出了心酸和无奈;那剧烈收缩的瞳孔告诉我,母亲心如刀割。
后来,母亲喊了十三年的,我再也没有听到。偶然间喊错了她连忙住口,紧张如做错事的小孩,不知所措。可是我并没有情形或者得意,反而时常想起那个低俗但饱含温情的乳名。有时,深夜里挑灯夜战,总幻想着母亲叫着我的小名端来一杯漫着想起的茶;或是在天蒙蒙亮的早晨,期盼着母亲轻轻唤着我的小名,叫我起床。就像孩提时代的我,在外疯玩,无论跑得多远,都能听到母亲呼唤我的乳名,隐隐约约在耳畔鸣响,回荡在心中,心里微微一震,便跑回家。其实,我本是听不见的,只是母亲说:“母子连心”,能用心感知。
随着时光的冲刷,那个深深印在我心中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那个熟悉的乳名也变得陌生,可是愧疚感与日俱增:我对母亲太残忍冷漠!那个象征爱的乳名被我舍弃,母亲真挚无私的爱被我厌弃。我无比的渴望着那个久违的乳名。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在母亲唤我乳名时骄傲地向同学介绍:“这是我妈妈。”我一定细细聆听每一次的呼唤、静静感受心灵的震动。我会珍惜这独一无二的、母亲喊我乳名的声音。
可是,又有多少时光可以倒流?我只能,在梦中,聆听那遥远的回响。